正文 第9章(2 / 3)

誰才是他能挽留住的身影?也許任何一個都不是,因為她們都是風煙,命裏注定為了自由,

流浪一生的無情女子。

他王者不凡的命格裏,早早地就定下了失敗的宿命,因他想得到的,想囚禁的是一個自由的

靈魂,一個為了自由不惜任何代價的靈魂……

沙漠,浩瀚得如同生命之海卻又代表著死亡與幹枯的地方,卻有了二十年前理該結束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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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煙坐在帳篷外,呆呆地仰望灰蒙蒙的天空,近處是一堆堆熄了的篝火,遙遠的天邊已升起

代表光明的啟明星。

後背的傷還隱隱作痛,提醒著她麵對無法改變的事實。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貞潔,真的,

對一個從未想過也不想嫁人的女子而言,貞潔並不是很重要,為了自由,任何代價她都願意

付。

她所要考慮的是司徒暮會如何處置她,把她押回西京送進牢獄?這是她最害怕的,她是風煙

,四處流浪的風煙。或許在要了她之後玩膩了就放走?她希望最好這樣,她是屬於自由的,

自由的靈魂與個體。

還沒想過逃跑,一是因為受的鞭傷還沒愈合;二是因為處在沙漠的嚴酷環境中,沒有任何裝

備的她即使逃了出去也隻有一條死路。為了活著離開沙漠,為了活著的自由,她願意等,等

到司徒暮失去防備,所以她采取了不抵抗的妥協。

好像她的運氣似乎真的很糟糕,否則不會這麼巧,在看海市蜃樓時遇上暮王爺而忽略了下跪

的禮數,以至於在挨鞭刑的時候被發現是女兒身,更不會被迫留在軍營中。她無聲地歎口氣

,為自己的黴運。

至於司徒暮同她母親之間的瓜葛,她無興趣探究,她相信司徒暮對她母親而言不過是生命中

一個不起眼的過客。隻是她惟一不了解的是,他基於怎樣的心態要了她,她希望自己隻是他

因旅途寂寞而一時興起的玩物,等新鮮感一過便隨手扔之,但願……是吧……

傷越來越痛,身體也越來越熱,怎麼回事?她眼前的灰色突然轉為發紅的黑色,隨後天地歸

為初始的寧謐。斜斜地倒在沙堆上,她不再能思考,如死了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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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樣?”司徒暮陰沉著臉問神色緊張的老軍醫。

“隻是鞭傷引起的高燒,服幾劑藥就可以了,這位姑娘的體質不錯,應無性命之憂。”被看

得渾身直冒冷汗的軍醫一邊開藥方,一邊盡量讓自己的話語流暢。

“什麼時候醒來?”他接過藥方,雖然不太懂但還是看了看,隨後又遞回給軍醫。

“這得看這位姑娘的具體情形了,一般在服了藥的兩個時辰內就會醒。”

“藥由你親自煎好,要是出了什麼意外,軍法侍候!退下吧。”

“是。”老軍醫的臉色還不如床上不醒人世的病者。

司徒暮皺著眉望著閉著眼的風煙,她弓著身子,是為了不碰觸才上了藥的傷口。他有些後悔

,後悔不等她傷愈便要了她,要不然她的身體狀況也不會差到昏厥的地步。

“王爺……是不是該起程了?”副帥劉將軍小心地探問,“得乘著天還涼,多走一程。”

起程?一軍之帥的臉色愈發難看。昏迷不醒的風煙能經得起艱苦的沙漠之行嗎?可是他不可

能為了她要求全軍數萬將士在沙漠裏多受一天的煎熬,多受一天死亡的威脅。荒涼的沙漠不

比富足的平原,萬人的食糧與清水都是一份一份按日程計算的,隻少不多。他決不能因自己

的私情而讓整支軍隊陷入危機之中,有著自己軍隊的暮王爺才是四國權傾天下的人物。

“起程!”他低聲命令,轉過身用毛毯將昏睡中的風煙裹好,一把抱起走出帳篷。抬頭迎接

清晨刺眼的金燦陽光,他在心裏默默地祈求。

“不要死,如果你真的是風煙,真的是那個風煙的女兒,就不會因這點小傷而……”

他抱緊她,一種得到手後再也不願失去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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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過了午時,太陽最惡毒的時刻已來臨,整支軍隊雖仍保持著整齊的隊形,但疲憊的神情卻

極其明顯。士兵們焦黑的臉與幹裂的唇都已顯現出一種奇異的忍耐力,忍耐著惡劣的環境對

他們苛刻的考驗;他們相信他們是四國最優秀的軍隊,能勝人也能勝天。這次攻克沙克國不

光是一場戰爭的勝利,隻要他們能活著回到西京,那麼他們還破了一項記錄,在他們之前還

沒有哪支軍隊能穿越過沙漠的。這一戰足以使他們所有人連同司徒暮的名字名垂青史,也使

司徒暮與他的軍隊成為四國的一個傳奇。

風煙已服了藥,但在兩個時辰後仍沒醒來,隻是不斷地囈語,要喝水,而額頭上的汗不停地

冒出,擦了又沁出,一點辦法也沒有。

司徒暮扶著她身體的手臂已麻痹得失去知覺,全身嚴密包裹在衣袍下的他並不比士兵們舒服

多少,一樣承受著豔陽的炙烤,一樣在沙漠中被蒸發。而他是王,是所有人的領袖,他的眼

睛仍閃著精光,不讓疲憊露出一絲端倪。他騎在馬背上的身姿一如早晨上馬時一般英挺,無

論從哪一個角度看,他都是那個軍民眼中威武英挺的暮王爺,權利與責任是對等的,他很清

楚這一點,所以他不會為了風煙而在沙漠中多拖延一瞬。

“……水……”窩在他懷裏被內外高溫折磨著的昏迷者又一次呻吟著。

司徒暮用右手取下腰畔的鹿皮水袋,咬開木塞,放到囈語者的唇邊緩緩倒入。

“王爺,您的水……”劉將軍將一注滿清水的水袋遞給司徒暮。

但一天才喝過兩三口水的人並未接過水袋,隻是缺乏表情地冷冷看著老部下。

“王爺放心,這不是屬下尋私偷偷從軍備中取出的,都是將士們省下的。”深知其脾性的劉

文正解釋。

穿越沙漠最缺乏又最重要的東西便是水,為了能走出沙漠,能確保此次攻下沙克國的最終勝

利,司徒暮下了死命令,一人一天一袋水,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在內誰都不允許多嚐一滴。由

於風煙並不算在行軍的人數中,所以並沒有多餘的水分配給她,也因此她所需的大量清水都

是司徒暮分內的。

他無表情地接過水袋,他可以不需要,但懷裏不知何時才醒的人需要。

“這水袋裏的水由哪些人省下的就賞他們每人黃金十兩。”

“是……”劉將軍正想報出將士的名字,卻因主帥的注意力轉移而做罷。

司徒暮感到風煙的身體在他懷中掙紮了一下,便立刻將擔憂的視線停駐在她臉上。要是她真

的熬不過沙漠的酷熱,那麼他又會怎麼樣呢?他不知道,不敢想象那個曾經代表著生命的胎

兒在二十年後竟死在他的懷裏,他不願意接受這樣的事實。

……好熱……是誰……

風煙被不知名的高溫折磨著,喉嚨如冒火似的難受,意識模糊中,有人不斷將水送進她的口

中。

是誰?是誰一直守在她身邊?母親嗎?母親不是死了嗎?

“……水……”她不自主地又要求道,隨之是甘甜的清水流進喉腔。

是誰?她想知道這個照顧自己的人究竟是誰。

她努力睜開眼,但接觸到的是一片金色的光芒,眼睛難受地又閉上。

是誰?她不甘心地又睜開眼,這次終於看到一個大概的黑影,當眼睛適應了久不見的陽光後

,黑影的輪廓逐漸清晰。

“醒了?還要喝水嗎?”欣喜在他臉上一掠而過,隨後又恢複成原先的冷然。

她點點頭,有些詫異照顧她的竟是司徒暮本人。

在他喂她水的同時,她看到了他緊抿的幹裂嘴唇已幾近白色。

他有多久沒喝水了?不是有水嗎?還是……她很快知道了答案,可是卻沒有感動,隻是痛苦

地又閉上眼。

“是不是覺得哪裏不舒服?”司徒暮見她又快陷入沉睡的狀態,著急地問。

“不……隻是覺得陽光太刺眼……”她直起的背感覺不到鞭傷的疼痛,但虛弱的身體還是掌

握不住馬背上的平衡感,於是隻能主動抱住同騎者結實的身軀。

“要吃點東西嗎?”

“……我不餓,還想睡一會兒。”她雙手環著他的腰,頭倚在他的胸前,選擇如天真孩子般

的睡姿。她沒有選擇的餘地,隨遇而安幾乎同流浪一樣都成了她的宿命。像她這樣漂泊浮萍

似的人若不懂隨遇而安又如何生存呢?她的生命如荒草,自生自滅,不起眼又順其自然。

司徒暮不再說什麼,將她裹進寬大的衣袍內,以避免火辣光線的肆虐,他能為她做的也許隻

能是擋風遮陽之類的事情,因為無論他多麼想挽留住她,他還藏著顆渴望霸權的野心。

風煙再次醒來已是日落西山時,軍隊正忙於安營紮寨,炊煙嫋嫋中夾雜著米飯的香味,還有

將士們喧鬧的談笑聲。

高燒已退,加上沙漠一入夜就會出奇的冷,因此才醒的她已不覺先前火燒般的酷熱,整個人

隻覺神清氣爽,而饑餓感也隨之而來。

桌上已擺好了飯菜,雖然都是醃菜、醃肉,但對兩天未進食的人來講,眼前的一切遠勝過山

珍海味。

“怎麼?肚子餓了?”從外麵走進來的司徒暮一看她饞涎欲滴的樣子就知道她此刻想要什麼

,“再等一會兒吧,我讓廚子給你熬了粥。”

粥?有這個必要嗎?他好像對她過分小心翼翼了。為什麼要待她這麼細心?他究竟想拿她如

何?一個囚徒怎能勞駕一個王爺親自照顧?

風煙皺了皺眉,心裏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恐懼感。

“不喜歡粥嗎?”看見她明顯的表情變化,他不解地問。

“我不是囚犯嗎?”她想要知道答案。

“囚犯?為什麼這麼想?我隻是想照顧好你,你怎麼會是囚犯?”司徒暮啞然失笑。

不是囚犯!得到答案的人暗鬆一口氣,至少她不會被關在西京牢獄裏一輩子了,至少穿過沙

漠她就自由了。

“那就好。”她莞爾一笑,為自己黴運的祛盡。

他為她的笑容所迷惑,雖算不上傾城一笑,卻灼燙地烙印在心裏,一生一世。這是風煙給他

的第一個笑容,最後一個笑容及惟一一個笑容。此時他還料不到這清淡如煙的女子是他生命

中注定得不到的遺憾,也是他一生背負的最大傷痛。

似乎冥冥中的天意早有了安排,所以他才會在二十年後再遇到她;所以他才會在二十年前就

聽到過她沉睡在母體中的心跳聲;也所以他才會對她母親念念不忘,對名喚風煙的女子執著

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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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廣闊的沙海也有盡頭,這已是沙漠穿行的最後一夜,將士們圍著篝火笑談著、慶祝著。

“看什麼?”司徒暮走上高高的沙堆問仰著頭望著無邊蒼穹的人。

“星辰……很美的星辰……”她感歎似的回答。

他一怔,抬首。

是的,遠遠近近的夜空中布滿了折射出奇異流光的星辰,如有生命似的,形成一個個特殊的

圖形,為天地萬物散出凡人們無法說出口的珠璣,天象的、地理的、命運的……最後在愚昧

者眼裏化為平凡的醜石。

活了三十二年卻從未意識到夜景魅力的人不由一同沉浸在沙漠寧靜之夜的沉思中,也許並不

能算是思,他隻能瞅著星辰不同的形態發出驚奇、讚歎,而無暇再去考慮軍務、政務,以及

不可告人的野心。

“唉……”耳旁傳來風煙滿足的歎息聲。

“為什麼要對著這樣美的夜景歎息?”他收回自己方才還貪戀的目光問道。

再美的景物與人在他眼裏不過都是奢華,他要的是霸權,有了霸權才能擁有奢華,如果是他

喜歡的,他就要得到手,這才是一個王者該有的霸氣。

“啊……”她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無意間的歎息,想了想才道,“

我不是天上星辰中的任何一顆。”

“什麼意思?”他不懂她話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