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章(3 / 3)

怎麼會懂?這世上有多少人會懂風煙的想法呢?寧願獨自居無定所地漂泊,也不願找個人成

親生子,和和氣氣、安安定定地過一生——追求霸權的他更不會懂。

她剛想回答,注意力卻被司徒暮腰間的事物吸引住,是“風煙笛”。她走上前,抽出笛子,

放在唇邊吹響旅夜的樂曲。

滿天星鬥下,沙漠的風吹得她衣袂飄然,隨性的姿態迎風而立,清亮漂渺的笛音加上出眾的

技藝,笛曲猶如天上傳來的仙樂,融在璀璨夜色中,成了聽覺上的海市蜃樓。

忽然,另一股渾厚的笛音也伴隨著響起。風煙一驚,覓聲尋去——是司徒暮。他手中也有支

笛,黑暗中散著瑩白玉潤的光澤,可是讓她真正吃驚的是——他竟也會吹這首曲子。

“這曲子……”她放下笛子,話還沒完已被司徒暮接下。

“這曲子是你母親教我的。”

難怪……難怪她母親在教她吹這首曲子時曾對她說:“這是首仙曲,要是將來你能遇上同樣

會吹這首曲子的人,這人就能實現你的願望。”

沒錯,一個王爺自然能實現常人的眾多願望。

“你為什麼會認識我母親?”

“她教過我吹笛,雖然才半個月時間,但她是我一輩子的師傅。”他望著她。她們的容貌雖

不同,但氣質與姿態都是相似的,靈魂也是同一個。

“王爺,劉將軍請您到他的帳中去商量一些事。”一名侍衛在沙堆腳下喚道。

司徒暮不再說什麼,強硬地將自己手裏的笛子塞進風煙手中,然後取走了“風煙笛”。

望著他滑下沙堆的背影,她有點不知所措。昨日他為她熬粥時湧出的恐懼感又襲上心頭,她

為什麼要怕他呢?除了一開始挨的五十鞭,兩天來他對她算得上是體貼溫柔了。好像她的恐

懼就來自於他對她太好。

甩掉零亂的思緒,她將那支算是交換而來的笛子收進懷裏,走向圍著火堆的士兵們。

“是花城的百花釀嗎?”聞到一股熟悉的酒味,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啊……”喝著酒的士兵詫異地回首望著穿著他們統帥寬大袍子的女子,“……是……你怎

麼知道?”

“我去過花城,那兒很美,當然百花釀就更美,你是花城人吧?”她微笑著問,並在這個看

似二十才出頭的年青人旁邊坐下。這樣的情形對她而言很正常,跟著商隊或夜間投宿時,旅

人們常常就是這樣互相打招呼、聊天,從而度過漫漫長夜。

“你也喝酒?”青年有些興奮地問,是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情結,“要不要喝上幾口。”

她接過對方遞給的酒袋,也不擦拭一下袋口便灌下一大口。

“好久都沒沾過這樣的好酒了,為這樣的酒就算死在花城的百花中也值得。你叫什麼名字,

家住花城哪兒?說不定我再到花城時能幫你捎個口信回去。”喝了別人的酒,總要回報一些

“你去季州嗎?那是我老家,也給我帶個口信回家可以嗎?”旁邊有一中年男子插進一句。

“我家也在季州,順路也替我捎封信吧?”

……

離家千萬裏遠的士兵們紛紛圍攏上來,與家中長年失去聯絡的他們,惟一能向家中報平安的

途徑就是讓旅人或者是回家的同鄉帶個口信。

篝火旁,喝著各地的特產酒,天南地北地談笑著,醉意微醺中四海之內皆兄弟,這才是野外

露宿的吸引人之處。

“想不想賭一場,好久都沒賭過了!”突然一個士兵說道。

“可是……”另一個士兵比了個殺頭的手勢。

“怕什麼?明天就能走出沙漠了,平時連酒都不能喝,今天有特赦令,不如大家玩個痛快。

“對,老子憋了幾個月,都快憋死了,上!”

“風五,你也來玩幾把怎麼樣?”家住季州的中年男子邀風煙一起加入,所有人都如商隊的

人一樣隻知她叫風五。雖然都清楚身穿男裝的她是女兒身,但不知為什麼,就是覺得他們能

合得來,如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不拘小節。

“我的包袱留在商隊了,現在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怎麼玩?除非你們借我些。”風煙老實

道,並不客氣,多年的流浪生涯造就了她的豪爽。

“我借你。”同她一起飲完家鄉百花釀的青年豪氣地拿出自己積攢了數月的軍餉。

“好,那我就同小王合夥,玩上幾把。”她的眼睛由酒意朦朧一下子變得清亮無比。明天到

達平原後,她就自由了,身無長物的她正為生計而擔憂,沒想到賺錢的機會這麼快就到了。

“好!”一個身壯腰粗的大漢虎吼一聲,整個人群便沸騰起來,一時喧嘩狼藉。

“押大。”風煙對一旁拿著銀子不知所措的小王道。

“聽你的。”另一人想也不想便將銀子往寫有“大”字的沙地上一放。

“四、五、六,大!”莊家一開,四周一陣咒罵聲與嬉笑聲,使得原本沉寂的夜沙漠又回複

至白日的炙熱。

“我們贏錢了,風五,真有你的!”小王樂翻了,“快說,這回我們押大還是押小?”

“大。”有了屬於自己銀子的人冷靜地微笑。賭也是她四處流浪時維持生計的一個手段,當

然首先要賭贏,至於賭術中的一些小技巧都是一個曾同她一起旅行的老千教授的。

沒幾盤,她同小王就成了最大的贏家之一。

“運氣又回來了。”喧嘩的人聲掩住了她的喃喃自語,一心在賭台上的眾人誰也沒注意她露

出的淡淡自信微笑……

?     ?     ?

“劉將軍……”一名小將衝進劉文正的帳篷,一見司徒暮也在裏麵便更加驚慌。

“出什麼事了?”劉文正一邊快速地將密件重新封好,一邊問。

“軍中有人賭博,秦小個子賭輸了錢賴袁大胖是老千,兩人打了起來……”

“賭?誰允許他們賭錢的?不是隻準飲酒嗎?”劉文正嚇了一跳,他也隻是因為明天就能走

出沙漠而一時高興下了個允許喝酒的特赦令,沒想到素來紀律嚴明的軍隊會出亂子。

“……小的……不知……”小將眼角瞥到司徒暮冷冽的神情,害怕得語音發抖。他們這個王

爺簡直比千軍萬馬還厲害。

“王爺,你看這事……”劉將軍不敢自作主張。

“走,去看看。”一軍之主陰沉著臉率先走向外麵已鬧成一片的人堆。

是不是他眼花了?為什麼他會在眾多賭徒的身影中看到風煙?

她正同一個士兵親密地勾著肩低語,隨後兩人便大聲道:“我們賭秦小個子贏,十兩銀子。

“我賭袁大胖贏,十兩銀子。”

“大胖贏,三兩銀子……”

……

於是下注聲混雜著加油聲,賭徒們越發興奮,全將平日裏牢記的軍規拋諸九重天外。

“我賭所有人的腦袋明日一早全都不保!”司徒暮鐵青著臉,低沉著聲音冷冷道。

“媽的,誰觸咱們的黴頭……”正玩得忘乎所以的士兵們還來不及看清說話者,就先罵罵咧

咧。等回首看到來人時才一下子醒過來,清楚自己的粗心將送掉寶貴的性命。

熱鬧的賭宴瞬間冷凝得如同夜晚沙漠的低溫,所有人都感覺到了沙漠夜風的冷然。

“誰帶頭的?站出來!”他掃視每個士兵相同緊張恐懼的臉,最後與風煙對視,她身旁士兵

的手臂仍搭在她肩上。恐懼的沉默,沒有人站出來送死。

“沒人敢站出來承認嗎?好,凡是參與賭博的士兵,明早一律軍法處置,砍頭示眾!”

剛才參與的十數名士兵皆絕望地不言語。這是軍紀,他們連辯駁求饒的勇氣都沒有,軍隊主

帥說一不二的個性是眾所周知的。

“是我……是我提議賭錢的。”風煙清脆的嗓音在無垠的夜海中回蕩開來,她不是士兵,所

以應該不會被砍頭,頂多再挨五十鞭,總比這麼多人莫名其妙一起送命好。

“你?”司徒暮半眯起的眼藏了無形的憤怒。她還真有膽,同士兵們一起賭錢,並與其他男

人勾肩搭背,還……還喝酒,走近風煙,他才聞到她身上的酒味。

“不,是我!是我要大家賭錢的!同風五無關!”小王挺身而出,雖然已忘了是誰第一個建

議賭上一把的,但總不能讓一個女人為大夥兒送死。要真這樣,他們還算是男人嗎?尤其還

算得上是暮軍的士兵嗎?

“不,不是小王,是我!王爺,您要殺就殺我吧!”

“不,是我!”

……

賭博的十幾人都搶著承認,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人,對死雖恐懼但決不願做逃兵。

誰替誰受過已不重要,司徒暮萬沒想到一小會兒功夫,風煙竟已與這些人打成一片——他陰

冷地盯著小王放在風煙肩上忘了放下的手。

注意到他視線的小王因他陰鷙的目光而不由自主地收回手臂,連自己也不知道心虛些什麼。

“哼……”他冷哼一聲,還算這些粗人敢作敢當,他一把將風煙拉進懷裏。

“所有人暫扣一個月的軍餉,所有賭銀一律沒收,回西京後再另行發落。”

“謝王爺不殺之恩。”

不用死了!剛才還不畏生死的大男人們一個個喜形於色。隻有風煙的眼中閃過一抹心痛,所

有的賭銀都沒收,那不代表著她還是窮光蛋一個嗎?

?     ?     ?

“你自己說,我該怎麼處置你?”司徒暮拉著風煙回到帳篷後憤怒地問。

知道自己闖了禍的人不吭聲,也不敢看另一人,隻是盯著忽明忽暗的蠟燭火焰。

“為什麼同他們一起賭錢?”見她知錯的樣子,他熄了一半的怒火。

“缺少盤纏。”

“缺盤纏不會向我要嗎?”一聽原因他又怒火衝天,他暮王爺的女人會因缺盤纏而去賭錢…

…等等,缺盤纏是什麼意思?她既然同他在一起了,還需要什麼盤纏?

“你要盤纏做什麼?你想離開我?”

她不離開他做什麼?他都說了,她不是他的囚犯,那她當然是自由人,她為什麼要留在他身

邊呢?流浪才是她的生活方式。

“明天就要出沙漠了,我想我沒理由再麻煩王爺照顧。”她看出他的氣憤,小心斟酌言辭。

“沒必要害怕麻煩我?你已經是我的人了,說不定肚子裏已有了我的孩子,照顧你是應該的

。”

風煙諷刺地笑了。

孩子?他就為這個才對她細心照顧的吧?可為什麼非得是她呢?她相信天下想替暮王爺生孩

子的女人一定可以站滿半個沙漠。但如果隻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想她還是能自由的。

“你笑什麼?”司徒暮不悅地問,他不喜歡她那種嘲諷的笑容。

“王爺多慮了,風煙是不可能生育孩子的。我曾經服過一種特殊的藥物,可以讓女子喪失生

育能力。”

“為什麼?”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想同我母親一樣,因為有了孩子而被拖累,喪失掉自由,最後鬱鬱而終。”

自由?接下去必定是悠遊天下或是流浪……司徒暮再清楚不過,難道每個叫風煙的女子都不

能安定地留在他身邊嗎?而她竟為了所謂的自由連女人的特權都可以不要,寧可不要性別地

孤獨一世。

“我不會放你走的,風煙。當年我沒能留住你母親,但現在不同了,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定你

了!”

為什麼?風煙的臉色慘白,她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

她母親和她?原來他是一個想囚禁自由靈魂的人。她想起那個姓風的男子,他的下場是在無

望的悲傷中死亡,也許在無盡的等待後,他才明白風煙隻是屬於天地間風中的一縷輕煙,散

到哪裏,哪裏就是她的歸屬,永不為誰留,永不知去向……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會因他的細心照顧而感到痛苦或恐懼,原來不自覺中有了不祥的預

感。

現在她該怎麼做?怎麼做才能逃離司徒暮?

她隻覺頭痛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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