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第6章

沒有點燈,任黃昏的最後一抹斜光投入銅鏡,反著微光。蘭馨披散著長發,掩著蒼白的麵容,也掩藏了所有不欲人知的心思。

“她回來了?”她沒有動,仍是直直地看著銅鏡。

聽見身後仇嬤嬤歎息:“算那小賤人命大,竟有個什麼仵作為她開脫罪名——這趙大人也真是的,一個沒品沒爵的小仵作的話也相信。主子可沒瞧見那些個奴才怎麼把那賤人捧上天的呢?真是讓人氣炸了肺!”

“是嗎?”蘭馨啟唇微笑著,鏡中的女人也跟著笑,黯淡的光中卻顯得幾分陰森。可以想得到的——那一群隻懂得拍馬迎奉的狗奴才!

她真是不甘心!竟讓那樣一個女人得了永琮的歡心。可是沒有關係,這世上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商賈豪富尚且如此,何況是未來的太子——皇上。但隻要她一日還是這府裏的女主人,她就有得是法子整治那些個狐狸精!

“嬤嬤,這朵珠花可好?”手拈珠玉,她幽幽地笑著,垂下的長長的睫毛掩去了所有的算計。

“綠兒,輕些,輕些。”玉簪苦著一張臉,眼裏含著淚,隻差沒哭出聲來。

綠兒垂著頭,臉上的笑帶著三分勉強,“姑娘再忍一下,藥馬上就上完了。”

“綠兒?”訝然扭頭,玉簪怔怔地道:“怎麼這樣叫我?”

遲疑了一下,綠兒淡淡地回道:“姑娘現在是爺身邊的人了,怎麼能不分大小,沒個尊卑呢?”

“什麼大小尊卑?咱們是姐妹啊。”玉簪一時哭笑不得,“何況那件事說不定隻是一時誤會罷了。”

綠兒頓了下,抬頭看她,“你不是喜歡爺的嗎?”

臉一下子飛紅,玉簪呐呐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不過是我瞎做夢呢!哪兒能當真呢?”

綠兒呆了一下,忽然道:“爺來了!”

“哦……”玉簪應著,根本沒反應過來。

“我說爺來了!”聲音大了些,綠兒突然使勁扯壓在她身下的被子。

“啊!”終於醒過來了?太晚了吧?就算是不想也沒法子的。綠兒沉著臉,看她“哎喲喲”地鑽進被裏,隻露出一頭秀發,再觸到永琮含笑的眼,不自覺地紅了臉。忙福了下身子,告罪而去。

“奴婢給爺請安。”聲音悶在被子裏,含含糊糊的,永琮卻聽得出懊惱與無措。

他不覺笑了,“就這樣給爺請安?這回可是爺救了你的命,難道你就這樣對救命恩人——連瞧都不瞧上一眼?”

玉簪無奈地探出頭,先瞧見的卻是一張近在咫尺的俊臉,怔了會兒,便為那臉上帶了三分邪氣、戲謔的笑紅了臉。她吞吞吐吐、支支吾吾了半天,隻叫了一聲:“爺……”

永琮一笑,隨手拉上被子指下觸到光滑的肌膚,心中一蕩,但見玉簪一張紅透的臉更是好笑。“爺不過是幫你拉拉被子,你又在想什麼?”

簡直不敢呼吸,被他觸過的肩頭都灼熱得如火燒著。“爺,我……”所有的聲音在那一刹那被他的雙唇封住,化做一聲含糊的呢喃隱沒唇間。

如果這就是煉獄,她也心甘情願啊!好像靈魂脫離身體的飄忽感是從未有過的,有什麼把她的心漲得滿滿的,腦中卻是一片空白無法思想。

“怎麼——你不喜歡?”略顯低沉的聲音,全不像爺平日那種帶著嘲弄的聲調。玉簪迷茫地抬起頭,她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得嚇人,就連聲音也顯得沙啞。“奴婢……”說不出話啊!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場無由的夢,讓她無法相信這是真的。

“這可不是夢。”永琮笑了,環住她的手臂輕柔而小心,似乎生怕碰痛了她的傷,“現在哪,怕是整個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一個叫玉簪的丫頭是七阿哥的新寵。”她的唇軟軟的,嚐起來竟是有著一股子清草的氣味。

“還痛嗎?”他的長指滑過她的背,讓她不自主地顫抖。“以後不會再有人傷得了你。”像是一個保證或是一個承諾,讓她的心一瞬間熱起來。

“爺。”她仰起頭還未開口,忽有人叩著房門,“爺,蘭兒有事求見。”

永琮抬起頭,覺出懷中人的輕顫,沒有說話,卻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將她整個人又裹在被子中。

門無聲地開啟,精心妝扮的蘭馨豔光四射,就連臉上媚意橫生的笑容都是引人注目。

“奴婢……”裹在被子裏,幾乎是被永琮半抱在懷裏,玉簪又是尷尬又是心虛,卻起不得身。

蘭馨微微怔了下,臉上的笑僵了片刻竟又笑意十足,“都是自家人,又何必多禮?我雖是正室,但若論起年紀,倒要叫你一聲‘姐姐’啦!”蘭馨笑著,仰頭看著永琮。福了下身,“蘭兒要恭喜爺了,有玉簪這樣的人伺候爺,蘭兒也就安心許多……還要恭喜姐姐你‘因禍得福’!”

是她多心?怎麼竟覺得福晉那一句“因禍得福”四個字生硬、尖利得像把刀子戳在心上?玉簪呆了半晌,竟是不能說上半句話。隻覺得方才的狂熱如漲起的潮水正慢慢地退去……是啊!她有什麼可值得高興的?她也隻不過是個沒名沒分的侍婢啊!別說爺可能隻是一時的興起,就算爺真的喜歡了她又能怎樣?她這樣身份的人別說自己的將來,就連她生的子女也是無法入玉碟,沒有將來的私生子啊!可是,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又能有什麼別的選擇呢?

就這麼糊裏糊塗的,她成了爺的人。日上三竿,她仍睜著眼躺在床上,酸痛的身子和她的心一樣澀得像久不上油的門軸。好久以前,從她還沒進宮,天還沒亮就得起床幫著娘張羅前張羅後——她就一直想好好地睡上一覺,要賴在床上睡到大正午也不起來。

娘說:“是你命不好生在窮人家,隻盼你將來嫁個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的。”

十三歲進宮,鄰家的大嬸扶著娘,“你犯傻了,玉簪她娘,你們家玉簪那是命好,入了宮再不會餓肚子,要是命好讓皇上老爺相中了那可是娘娘啦!”娘娘?從前在家時還做著夢,可到了宮裏,天南地北的美人胚子,哪個會留意你一個不起眼的鄉下丫頭?在西苑裏一待就是八年,她以為自己就這樣了,隻等著熬到日子出了宮,還是從前那個窮人家的苦命女。可沒想到……

是她的福氣!誰不是這麼說?她一個平平常常的宮女,還奢望什麼?

五月的時候,北京城裏很熱。阿哥府裏的園子正是一年裏最最美的時候。玉簪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新身份。但還是不習慣身邊丫頭的伺候——隻怕這是她永遠都不能習慣的。

“張總管這是在做什麼?”好奇那幾個花匠在忙什麼,玉簪停足站了好一會兒。

“玉簪姑娘。”雖說玉簪讓爺收了房,卻到底是沒什麼名分。張總管還真是找不出什麼別的稱呼,“爺叫咱們在這兒種上一排葫蘆,說是姑娘到時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