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樹林裏透不出一絲陽光,沉暗得如我此刻的心境,我才將頭從雙膝中抬起,裙子濕了一大片也毫不在乎。我吸了吸鼻子,在心裏暗暗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了。
小黃馬乖巧地蹭著我,令我心安無比。這家夥的良心總算值點價了,沒有拋下我。摸著馬鬃,莫名一絲念頭闖入腦海——為什麼要瀟灑的翻身上馬,為什麼不慢慢地邁著步子。一口氣衝出老遠,路嘯又沒有馬,根本沒法子追上我。
如何難過也無人知曉,捶胸頓足之餘,我又發現了另個悲催之至的事——沒有銀子。
上次從定州離開時身無分文,靠著賣藥才到得了保州。這次,怕是不能了,萬一遇上了那群正道武林人士或者路嘯——我一想到這個名字就忍不住心酸——的褲下拜臣,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一群人一擁而上把我捆了賣了殺了……我打了個激靈,這是萬萬不可的。
為今之計,隻有折身返回。不過,我才不會去找路嘯要銀子,我要用自己的辦法……
我拍了拍小黃馬:“去,找姓路的。”
小黃馬開心地“噅噅”兩聲,撒著蹄子踏在山路上。我突然覺得,我這麼傷心了一下午,到頭來還是要回過頭去找路嘯,真是……
路嘯的生活習慣我很清楚,什麼時辰吃飯,什麼時辰練功,什麼時辰沐浴上床,什麼時辰睡覺。我隻需要找到他落腳的客棧便是。
沒曾想如此好找。山腳下隻有一間小客棧,袁小乙蹲在街邊啃著一塊餅,路嘯獨自一人坐在大堂中,慢條斯理地吃著酒菜。
殺人衝動在血液裏狂奔,我額頭上的青筋直蹦。狂奔一路,我現在肚子幹扁得成一張紙,路嘯居然還在吃香的喝辣的,怎不讓我的怒氣值又一次全滿?
——好吧,雖然他桌上隻有一碟醬菜一碟水煮蘿卜,和“吃香的喝辣的”幾字挨得極遠,可我還是很想一口咬到他肩上。
“小乙。”路嘯隱隱喚道。
“來了來了。”袁小乙忙將未啃完的餅揣在懷裏,轉身進了客棧。我隔著一條街,隻看見路嘯吩咐了幾句,便轉身上樓。袁小乙則是吩咐了小二幾句,繼續蹲在門口啃麵餅。
秋分已過,天黑得甚早,月光冷冷,幾顆星子沒精打采地在夜空中閃。路嘯的房間點起了油燈,他人似乎坐在燈下不知在做些什麼。我肚子又扁了幾分,涼風入骨,很是難耐。
沒過多久,我隱約看見房間裏的燈熄滅,精神立刻一振,急急忙從屋簷下鑽出身來,往客棧溜去。
摸到路嘯住的房間外,我將耳朵貼著薄薄的窗紙,仔細分辨,綿長沉穩的呼吸聲有節奏地起伏著。當真睡得很好,我咬牙切齒地想。
輕輕撩起窗戶,我小心翼翼爬了進去,手足並用的模樣很是難看,好在黑夜裏誰也看不見誰……
“撲通”一聲,我被椅子一樣的東西絆倒在地,頭撞到桌子角,疼得我差點叫起來。還好我立刻將嘴捂住,要不然驚醒路嘯就糟糕了。
黑暗中,什麼聲音都沒有,綿長均勻的呼吸聲從床上傳來。我再等了一會,這才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一一探尋起來。
他的錢袋放哪裏了呢?我已經將他的外袍摸了個遍,連半塊長得像銀子的東西都沒摸到。
奇怪,他的錢袋呢……放下外袍,我琢磨了會,決定冒險在床上一探究竟。萬一他把錢袋放在枕頭下,或者其他什麼一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
事實證明,這果然是個冒險的舉動。我剛剛將腰探著往前彎下,手指才將觸到枕頭一角,腰上驀地一緊,一股子大力從背上壓來,硬生生撲到床上人的懷裏。
事後我想了許久,定然是這段時日玩得忘乎少念了佛,所以才被路嘯戲耍得迷了方向。且不說當時黑燈瞎火的,我就是笨成一塊石頭也知道自己被路嘯騙了。這人最是擅長裝死,什麼熄燈睡覺通通是假象,隻來騙我這傻子。
可惜已經晚了。我還沒力氣反抗,路嘯手底用力,整個人都已經重重壓到我身上,熱切的唇封住我的唇,狂風驟雨般得吻得我喘不過氣。
“你……”咬牙擠出一個字,迎來的是另一波深吻。他靈巧的舌撬開我的齒,逼迫我與他糾纏不休。手腕也被他鉗住,被釘在床上移動不得。
我陡然生出一股怒氣。難道他對每一個進他房間的女子都是如此?
“你……放開……”我拚命扭著身體,膝蓋微彎,向上猛力一頂。路嘯像是長了眼睛一般,滾身避過。我趁機將他一推,翻身下床。
他又一次撲到我身上,在耳邊低聲喚我:“淩波,對不起。”
聲音裏有說不出的可憐。我一怔,旋即冷道:“路公子不是說我始亂終棄嗎?今天我就要棄上一棄,免得平白背了個罪名。”
“淩波……”
這聲……一兩肉裏混十斤川椒——真真兒肉麻!久違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衝出皮膚,如芝麻般劈裏啪啦落了一地。
“對不起。”
路公子這是向我道歉?耳後是他鼻息的溫柔,後背是他胸懷的溫暖,腰間是他手臂的緊擁。我一時有些恍惚動搖。
“我隻是不知道要說什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