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真正的作家永遠隻為內心寫作,隻有內心才會真實地告訴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麼突出。……寫作過程讓我明白,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的,而不是為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餘華《活著》
11月6日,星期六,校門口飄著大氣球和豎幅,老校友們先後到校,像是一個大型老年旅行團來參觀景點,熱鬧得跟過年一樣。校慶誌願者們忙得不可開交。然而趙嵐他們幾乎完全感覺不到喜慶氣氛,照舊來教室自習,似乎活在另一個世界裏。
有人去當誌願者,有人去禮堂當觀眾,21班教室裏有一半的座位空著。電視機開著,現場直播,然而校慶大會還沒開始,那個攝影師把機器動來動去,使得畫麵不停抖動,感覺是這攝影機癲癇發作了。舞台上下人來人往,工作人員行色匆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發火災了,大家都在救火呢。
馮總走進教室,關掉電視,說:“大家把星期三做在練習本上的作業拿出來。”
同學們竊竊私語。怎麼,現在還要講題目?
看來的確如此。趙嵐拿出作業本,上次作業的5道題他全部做錯,連一個紅色對勾都沒得到。幾把紅大叉扛回家,錯得體無完膚。好慚愧。
馮總以低沉的聲音說:“上次作業大家做得不是很好。這5道題都有些難,我每道題都講一下。先看第一題……”他一講就是半小時,板書寫了整整一黑板。講完之後,他不動聲色地打開電視機,離開教室。
校慶大會開始了,那個攝影機終於停止癲癇,牢牢地抓取舞台畫麵。教室裏的人看看直播,聊聊天,寫寫作業,的確是悠閑自在。主持人念了許多到場嘉賓的名字,每念到一個人大家就鼓一次掌,趙嵐心想這些觀眾也真不容易,恐怕鼓掌要把手都鼓麻了。
後來,舞台上有二三十人站成三排,每人捧著一個比電視機還大的木製大獎牌,大多數是金色的,少數是銀色或銅色的。像是幾十個大燒餅。主持人說:“它們代表我校學子這些年來在各學科國際奧賽中取得的佳績,期待今年能有更輝煌的戰果!”
要說國家代表隊的各位選手曆經千挑萬選,過關斬將,自然是頂尖高手,近年來在國際奧賽中貌似獲得金牌的居多,得到銀牌和銅牌的反而偏少。這和中國足球的國家隊完全是兩個概念,畢竟我國的中學教育很強勢,有的老師說,如果高考要考足球,那麼中國早就能拿到世界杯冠軍了。這些獎牌的光芒太刺眼,趙嵐不敢去看。或者說,是這些榮耀太高遠,讓他更加自卑。
突然,吳付闖了進來,激動地說:“我在大禮堂裏看到一個女生,是個誌願者,她長得好漂漂哦!”
他居然激動到使用“漂漂”這種新奇用語,在詞典裏肯定查不到這個詞。五六個男生跑了出去,叫道:“哇,快帶我們去看漂亮女生!”
韓麗光一邊寫著作業,一邊感歎:“哎,現在的年輕人可真浪蕩!”
過了一會兒,一位老師走到他們班門口,笑道:“你們都到大禮堂去看!都去!”
大家覺得奇怪,難道禮堂那邊缺觀眾,還要他們來撐場麵?他們相繼來到禮堂,台上正在進行歌舞表演,台下人滿為患,觀眾席旁邊站著的人有幾大坨,簡直比坐著的還多。顯然沒有多餘座位了,不少人頗為掃興,打道回府。
“怎麼搞的,突然把我們叫過來,這裏又沒座位。”“我們回去吧。”“人好多啊,我快被擠成油條了。”
趙嵐也打算回教室,正巧撞見了馮總。馮總笑著拍了拍他的頭:“你們不好好待在教室,跑到這裏來了,現在隻能老老實實回去了吧!”
趙嵐心想:豈有此理,我們可是被某位老師誘騙過來的,我像是那種留戀花花世界的人嗎!還是安安穩穩地寫作業好,正如朱自清所說,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麼也沒有。
語文周記本發了下來,趙嵐看見他那篇《小學校園的寒秋》得到的成績居然是B。以往他的作文一直是A或者A+,這次可真是晚節不保。沈老師的評語中說:這篇作文似乎是一氣嗬成的,然而條理不太清晰,你在完篇後最好通讀一遍,對文章結構的安排還需再斟酌。
的確,趙嵐寫完作文後往往就束之高閣,很少會去通讀一遍。也就是說,他一般都不知道自己寫出來的作文究竟是什麼水平,沒有客觀的認識,就像一個沒照過鏡子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長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