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孝為先(1 / 3)

《禮記?昏義》:“夫禮,始於冠,本於昏,重於喪祭……”《大戴禮記?本命》:“冠、婚、朝、聘、喪、祭、賓主、鄉飲酒、軍旅,此之謂九禮也。”喪禮,即喪事的禮儀、禮製,為顯示“貴賤有儀,上下有等”的區別,喪禮大致有如下規範:對死者稱呼不同,如天子死曰“崩”,諸侯死曰“薨”等;喪服分斬衰(cuī)、齊(zī)衰、大功、小功和緦(sī)麻(五服);居喪三年(實為二十七個月)至三個月不等;殯葬規格不同。

由於漢時有“人死為鬼,有知”的說法,再加上兩漢以孝治國,時人對喪禮極為重視,喪主(一般為死者嫡長子)在喪事上的表現往往會在社會上產生很大的影響。陳蕃任安樂太守時,郡人趙宣葬父之後在墓道裏服喪二十多年,名振州郡,直到陳蕃發現他五個子女皆是居喪期間所生,才將其治罪。潁川陳(和諧)元方遭父喪,哭泣哀慟,形銷骨立,其母可憐兒子,偷偷給他蓋上錦被,結果被來吊祭的郭林宗看到,一番指責後拂袖而去,以致百餘日沒有賓客上門【1】。

另外漢時吊祭之風頗盛,吊者除喪主的親族外,還有喪主和亡者的友人、賓客、門生、故吏,因此豪族右姓的喪禮往往吊者甚眾,多達幾萬人,如袁紹與袁術喪母,歸葬汝南,會者三萬人。又如陳寔卒於家,海內赴者三萬餘人,製衰麻者以百數。其實這些吊者很多並非是為喪主致哀,而隻是將其作為一種社交手段,或結交喪主及其他吊者,或借吊祭揚名罷了。

卻說吳陵生前以俠聞,振窮救急,交友甚廣,吳懿作為喪主自然訃(fù)告父親生前諸友,孔伷、韓卓、衛茲、田盛等陳留名士也在其中,孔邑、戴邵與吳懿交好,自當前往致哀。韓卓去陳留吊唁,學館不可無人主事,於是韓曄留在外黃,韓卓帶著孔邑、戴邵等人往陳留而去,孔惠因思念父母,也帶著小韓頎隨行。

韓卓一行人有老幼,又有女眷,行路較慢,三天後才到陳留,自是住在孔伷家中。第二天一早,韓卓、孔伷、孔邑、戴邵等人頭戴白色絹巾,帶著事先準備好的賻(fù)贈、祭品,往吳懿家中吊唁而去。

古時喪儀程序【2】極為複雜,有初終、複、殮、命赴、吊唁致襚(suì)、銘旌、沐浴、小殮、大殮、朝夕哭、遷柩、出殯、下葬等大約二十二項儀節。此時吳陵的喪儀大殮禮畢,稱既殯,即完成了入棺儀式,停柩待葬。亡者親屬依親疏遠近著衰麻等五服,每日要朝夕哭、奠,直至下葬。

韓卓、孔伷等人到吳懿家時正趕上朝哭,在裏門外就聽到一陣哀嚎痛哭,裏監門認得孔伷父子,又見其他幾名吊者皆氣度不凡,親自迎入裏中,又找人通知喪主吳懿。不一會,吳懿和族父吳匡親至門外相迎,隻見吳懿頭戴繩纓喪冠(斬衰冠),身披生麻布片(斬衰裳),腳穿菅屨(jiānjù,草鞋),手持竹製苴(jū)杖,頭、腰各圍有首絰(dié)、腰絰,吳匡則服緦麻,首絰、腰絰也細了很多。因為“斬衰三日不食”,既殯之後可“食粥,朝一溢(1/24升)米,莫(暮)一溢米”,而居住上要“居倚廬,寢苫(shān,草墊)枕塊(土塊)”,吳懿已是瘦得顴骨凸出、眼窩深陷,又因悲傷過度、晝夜慟哭而神情憔悴、嗓音嘶啞。孔邑看到好友從昔日雄赳赳的一個高大少年變成如今這副模樣,眼眶立時濕潤起來。

等韓卓、孔伷慰問過吳懿、吳匡,眾人便來到布置在前堂的靈堂,隻見靈堂正中停放著吳陵的棺柩,棺柩前麵有個香案,香案上擺有牌位、供品和銅燈,兩旁則設有香爐。香案前麵的地上鋪有席子,是為吊祭者所備,吳陵的親族則身著喪服跪坐在席子兩邊。等到吳懿、吳匡重新坐下,韓卓、孔伷便依次上前開始了吊祭,孔邑、戴邵等人也跟著在後麵跪坐下來。韓、孔二人的吊辭類似,都是“驚聞噩耗,痛斷肝腸”,“悲哉子卿,惜哉子卿”等等,又各自回顧了和吳陵生前的交往,吊祭中自有仆從獻上三牲(牛、羊、豕)等祭品,而吳陵的親族則哭踴如儀。

此次並非孔邑首次參加吊祭,自是熟悉這套流程,韓卓、孔伷吊祭的時候,初時他尚能凝神靜聽,後來便失去了興趣,向跪坐在旁的吳懿、吳班等人望去,隻見吳懿跪坐在首排,一邊聽吊辭一邊慟哭流涕,吳班則坐在後排,也是時時放聲痛哭,孔邑見此心中惻然。這時,孔邑注意到吳懿身旁一個年約十一、二的女子,也是著斬衰喪服,腳穿菅屨、手持苴杖,圍有首絰、腰絰。雖然女子正低頭啜泣,隻能看到其側麵,但仍可見其烏發如漆、肌膚勝雪,尤其是她握苴杖的纖纖玉指,頎長白皙,如春筍一般。

“古人誠不我欺,果然是‘手如柔荑(tí),膚如凝脂’【3】,卻不知是否‘領如蝤蠐(qiúqí),齒如瓠(hù)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孔邑不敢逾禮,看了一眼馬上垂下了頭,心裏想到,“這似乎是吳懿之妹玉兒,不想幾年未見變得如此美豔,看她悲傷的樣子真是惹人憐惜。”

就在孔邑低著頭胡思亂想之際,韓卓、孔伷二人吊祭已畢,複又對吳懿、吳匡、吳班等人慰問一番,然後告辭離去。離開之前,孔邑小心翼翼地看了玉兒一眼,正趕上她扭過臉來,隻見她秀美絕倫的臉上兩行清淚,真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確是‘領如蝤蠐’,‘螓首蛾眉’,今日方知光武皇帝的麗華之歎【4】阿。”孔邑仍是不敢多看,將憐香惜玉之心收起,和戴邵一起向吳懿、吳班告辭後便隨韓卓、孔伷離開。

隨後幾天,陸續又有不少名士、豪俠來到陳留吊祭,有與韓卓、孔伷交好的便住在孔家,如衛茲、田盛。衛茲,字子許,陳留襄邑人,曾被郭林宗讚曰‘子許少欲’。田盛,字仲向,陳留浚儀人,有知人之明,又博學多才,善於言談,亦為陳留名士。於是孔邑每日不是隨韓卓、孔伷外出訪友,就是在家招待訪客,卻是比在外黃更為忙碌。不過好處也很明顯,在孔伷、韓卓的幫助之下,孔邑之籌算無雙、“逸群之才”、“三士讓金”等皆為眾人所知,更因隨韓卓習《易》進境神速而被田盛讚曰:“一日千裏,命世之才。”而戴邵也因“三士讓金”得了個“信義之士”之名,為諸豪俠所稱道。隻是自從那日吊祭之後,孔邑有時會莫名其妙的發呆,知子莫若母,孫氏很快注意到了兒子的異常,可是怎麼問孔邑都不說,孔惠也問不出來,唯有與孔邑同處一室的戴邵問起,孔邑才苦笑道:“茂宗,‘仕宦當作執金吾’或許離你我尚遠,可這‘娶妻當得陰麗華’吾今知矣……”

又過了些時日,來自外郡甚至外州的吊者也陸續趕來,其中最為知名者有出自汝南袁氏的袁紹,名滿天下的南陽何顒(yóng),“八廚”之一的東平張邈,還有代父前來的劉焉二子劉誕。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因家世少為郎官,弱冠(年二十)除濮陽長,有清名,遭母喪,去官服喪,三年之後又追行父喪,前後居於塚廬六年(實為五十四個月)。後隱居雒陽,非海內知名之士,不與相見。又好遊俠,與東平張孟卓、南陽何伯求、陳留吳子卿、南陽許子遠、汝南伍德瑜等結為奔走之友,傾盡全力地對落難的黨人名士加以救助。因袁紹是“八俊”之首、被譽為“天下模楷李元禮”的李膺之婿【5】,而汝南袁氏又四世居三公位、勢傾天下,再加上其本人能折節下士,故袁紹已隱隱成為黨人名士的新一代領袖,可謂海內人望、一時無兩。

何顒,字伯求,南陽襄鄉人,少遊學雒陽,與郭林宗、賈偉傑交好,顯名太學,陳蕃、李膺等深納之。黨錮起,何顒遭宦官陷害,隻好變更姓名,亡匿汝南間,在荊、豫二州有聲名。後與袁紹、張邈、吳陵、許攸等結為奔走之友,全力救助落難黨人,或資錢財,以濟其患,或設權計,使得逃隱,全免者甚眾。

張邈,字孟卓,東平壽張人,少以俠聞,振窮救急,傾家無愛,士多歸之,又與袁紹、何顒、吳陵等結為奔走之友,救助落難黨人名士,為天下所重。

劉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少以宗室拜中郎,不久因師喪去官,於陽城山立館授徒,後舉賢良方正,辟司徒府,曆洛陽令、冀州刺史、南陽太守,現為九卿之一的宗正。劉焉與吳陵有舊交,因自己脫不開身,特地派二子劉誕來陳留吊祭。

袁紹、何顒吊祭之後不久便一起離開了陳留,眾多陳留士人得知消息後前往送行。孔邑、戴邵二人雖然隻是在人群中望了一眼,但是畢竟此二人天下聞名,為“四海內士”,兩人還是著實興奮了很久。袁紹高大英俊,顧盼之間頗有威嚴,卻又不見一點世家弟子之倨傲不遜,讓人頓生好感;而何顒則黑麵短須,身材瘦削,兩眼炯炯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