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巾(1 / 3)

中國的曆朝曆代,大抵都是早期朝政較為清明,國力上升,進入全盛時期之後朝政日漸腐敗,由盛轉衰,慢慢走向滅亡。本朝自光武皇帝劉秀於建武元年(公元25年)立國至今已走過了159個年頭,從早期的“光武中興”到盛時的“明章之治”和“永元之隆”,國力上升,而從孝殤皇帝劉隆(公元105年)開始,外戚與宦官輪番把持朝政,國力日漸下行。到了孝桓皇帝劉誌聯合宦官誅滅梁冀(公元159年),宦官開始專權,隨後經過兩次黨錮之禍,清流士大夫被排斥出朝堂,宦官權力達到了頂峰。如今,以張讓、趙忠為首的“十常侍”獨霸朝綱、權傾天下,連今天子劉宏(漢靈帝)自己都說“張常侍乃我父,趙常侍乃我母”。

正是由於朝政腐敗,再加上天災不斷,從孝安皇帝開始(公元106年),已是“百姓饑荒、更相啖食”【1】,各地紛紛出現民變。早在熹平元年(公元172年),會稽人許昌與父許生、子許韶在句章造反,聚眾萬餘人,曆時三年才被楊州刺史臧旻、丹陽太守陳夤(yín)和吳郡司馬孫堅等討滅。民間更有歌曰:“發如韭,剪複生;頭如雞,割複鳴。吏不必可畏,小民從來不可輕。”【2】可見吏治之腐敗,百姓抗爭意誌之強烈。

卻說張角原計劃於光和七年(公元184年)三月“內外俱起”、“八州並發”,即在雒陽內外同時起事,從北、東、南三個方向包圍雒陽,可惜因叛徒唐周告密導致渠帥****義和雒陽的太平教信徒被殺,計劃未能順利實施,於是張角隻好在二月提前舉事。雖然倉促起事,但是因為民怨已久,州郡官員又多不習戰事,黃巾軍初期取得節節勝利,尤其以荊州的南陽,豫州的潁川、汝南和冀州聲勢最為浩大。

說起“州郡官員不習戰事”,其實前漢並非如此,彼時多為征兵製,適齡男子服役兩年,一年在地方服役,為“正卒”;另一年戍守邊郡,叫“戍卒”。郡國正卒由都尉、中尉統領,分材官(步卒)、騎士、樓船士等兵種統一訓練,並於每年八月舉行“都試”,考校射術、騎術等。到了我朝,光武皇帝為了修養生息,曾五次罷省郡國兵,又廢內郡(區別於邊郡)之都(中)尉、都試,因此地方官員久已不習戰事,內郡也沒有多少郡國兵,同時訓練嚴重不足。另外由於朝廷以經取士,民間更有諺曰:“遺子黃金滿籝(yíng),不如一經”,因此百姓多重經學、輕武藝,這就導致即使臨時募兵也會有兵員不足等問題,而眼下陳留即是如此。

自從正月底得知太平道謀反,陳留太守文穆【3】便開始派人搜捕太平教信徒、招募郡兵、整備器械,又傳令各縣加強戒備,不過沒想到黃巾軍來勢如此迅猛,仿佛一夜之間,陳留城外就出現了大批頭裹黃巾、手持鋤鎬的“蛾賊”。他們裹挾了城外的流民,一麵四處攻打村聚、劫掠糧食,一麵打造雲梯等攻城器械,一副隨時準備大舉攻城的樣子。此時郡兵剛剛招募到四百人,加上原有的千餘郡兵、兩百縣兵,一共隻有一千六百餘人,而城外的黃巾軍少說也有一萬多人,同時似乎不斷有新的黃巾兵加入,形勢實在是不容樂觀。

文太守以經學入什,講經他可以滔滔不絕,兵事卻是一竅不通,幸好其屬吏中不乏智謀之士,郡司馬方雄也是個知兵之人,於是文太守在和陳留令及眾人商議之後很快定下三策:一是重兵把守南城牆,卻是因為陳留城北、城東位於睢水南岸,而城西則有浪湯渠,皆地勢狹小,不利大軍紮營列陣,隻有城南地勢開闊;二是召集郡中大姓舉薦人才,並以家兵、壯丁加入郡兵,同時招募青壯協助守城;三是在城中散布“朝廷援軍不日即至”之言,以鼓舞士氣、堅定信心。

地方大姓本就和郡府一損俱損,值此危急時刻,自然傾力相助。於是由吳匡、孔伷等帶頭,陳留右姓豪族在黃巾圍城第二天一早便在校場聚齊九百多步卒、一百騎士。吳匡因聲望高、有武勇,被眾人推舉為這千餘義勇的統領,而孔家門客來異則因騎術精湛被吳匡薦為騎兵統領,此外孔邑劍術老師胥寧被孔伷薦為門下督盜賊,也即侍衛隊長,負責保衛文太守的安全。原本文太守還有點擔心吳匡、孔伷等人的黨人身份,不過其屬吏中有人道:“蛾賊聲勢浩大,為了集中力量平亂,黨禁被解亦未可知。即使黨禁不解,‘保陳留’和‘用黨人’二者權衡利弊,當然以守城為要。”

雖然陳留大姓以家兵、義勇湊齊了千餘步騎,但是鎧甲、兵器、箭支多有不足,於是吳匡又派人前往武庫領取,同時按族姓將九百多步卒分為兩曲十個屯,並委任了軍候、屯長等各級軍官,如此一直折騰到正午時分,之後經過文太守短暫的講話,眾人便正式加入了陳留守軍。吳匡被文太守任命為軍司馬,來異為騎兵屯長,騎兵隊率是吳家一個善騎射的王姓門客,而霍彌則任步兵屯長。

漢時兵製以一人為士,五人為伍,設伍長;兩伍為什,設什長;五什為隊,設隊率;兩隊為屯,設屯長;兩屯為曲,設軍候、假候,上限五百人;兩曲為一部,設軍司馬、軍假司馬。通常五部為一營,由將軍或校尉統領,有時軍司馬亦可領一部一千人。軍隊以二、五編製,或是出自人有雙手,手生五指。

孔邑的心情最近起伏比較大。正月初,見母親的身體漸漸恢複如常,孔邑欣喜異常,便聽從母親的勸說不再晝夜侍立床前。剛休息了不久,在準備返回外黃時卻得知太平道謀反,孔邑初時有些驚疑,同時對即將在身邊上演的大戰又隱隱有些期待,仿佛自己“上陣殺敵、立功封侯”的願望馬上就能實現一般。到了今天早些時候,父親從太守府回來後便開始召集家兵、義勇,說是要協助守城,於是孔邑主動請纓。孔伷初時擔心兒子的安全並不同意,直到孫氏前來勸說,來異又提出可將孔邑編入騎兵,由自己貼身保護,考慮到騎兵在守城戰中出戰機會不多,孔伷這才勉強答應。於是,在經曆過期待、失望、忐忑之後孔邑終於得償所願,隨來異加入騎兵參與守城,其餘家兵則由霍彌統領,編入步卒。

讓孔邑驚喜的是,除了族弟孔勖,好友宋敏、吳懿和外兄孫晏都加入了騎兵,而幼時玩伴劉績、田戎等則隨霍彌編入步卒。孔勖、宋敏皆從孔伷習經,平日受孔邑影響常一起蹴鞠打獵、練習武藝,此時也是躍躍欲試。吳懿在上個月(正月)便已結束二十七個月的服喪,雖然臉龐仍顯削瘦,但是神態更加沉穩,也更沉默寡言,已隱隱有家長之風範。孫晏為孫路長子,年二十三,少習經學、騎射,後隨父親在外經商,頗有武勇。劉績、田戎家族皆依附於孔家,二人對經學完全不開竅,而好武藝、尚輕俠,在孔邑的影響下早就有從軍之誌,如今終於如願以償。除霍彌、孫晏外,這些少年都是十七、八歲左右,正是血氣方剛、年輕氣盛的年紀,眼看身邊即將爆發一場大戰,當然都不想錯過,更何況是保衛自己的家園。

黃巾圍城第三天一早,文太守與眾人正在郡府商議破敵之策,突然有人稟報“城外有異動”,文太守急忙帶著眾人登上了南城牆的門樓。站在門樓上向外瞭望,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白、黃兩種顏色,白色是地上的積雪,黃色則是是黃巾軍的旗幡和巾幘。如今雖已到了二月,但是天氣異常寒冷,故積雪仍未融化,城外到處是白茫茫一片。而黃巾軍不管男女老少,皆是頭裹黃巾,又盡舉黃色旗幟,因此放眼望去到處是黃色。正如郡司馬方雄等人所料,因城南地勢開闊,黃巾軍主力皆聚集於此,粗略看去至少有一萬五千人,城東和城西也各有兩千多人駐紮。

此時在城南一處小山丘上,一名披甲持劍的男子正在高聲講話,他身前圍了不少人,身後豎有一麵寫著“梁”字的黃色帥旗,帥旗後麵還有四麵旗幡,上書:“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男子講了幾句後,突然神情激動,拔劍指天,然後高聲喊了一句什麼,隨即他周圍的人也手舉棍棒鋤鎬喊了起來,一開始因為離的遠文太守等人聽不清楚,後來越來越多的黃巾軍加入了呼喊,隻聽一聲聲如同九天震雷般的吼聲:“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萬人怒吼仿佛是波濤洶湧的大海卷起了千尺巨浪,而陳留城則如同大海中漂浮的一葉小舟,隨時會被掀翻一般。

文太守初經戰陣,本就心裏沒底,如今聽到這萬人怒吼更是嚇得臉色發白,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撞在了他身後的主簿身上。主簿乃郡守近臣,非親近之人不得為之,此人正是文穆心腹。他連忙扶住文穆,然後大聲道:“明府,臣聞‘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騎衡,聖主不乘危而徼幸’,如今蛾賊似要攻城,此處太過危險,臣鬥膽請明府移步回府,坐鎮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