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邑成婚五日之後,在司徒袁隗、越騎校尉袁術、尚書令盧植等人的舉薦之下,孔伷被任命為元氏令,秩千石,即刻赴任。
元氏縣為冀州常山國國都,距雒陽約一千四百裏,因冀州黃巾初平,太行山中又多山賊,孔伷決定派來異回陳留帶上其餘兩百多家兵,然後在河內郡懷縣彙合後一起北上。孔家在黃巾之亂前有家兵一百多,戰後接收了一些俘虜和流民,擴充到三百多人,出發赴雒陽時帶了一百家兵,其他人則留在了陳留鄉下的莊子中,與孔邑舅父孫路的家兵一起每日操練不輟。
劉績、趙烈、朱貞三人在兩日前(正月初五)終於趕回了雒陽,三人一路護送劉淵、刁進、刁進之母和刁進之弟出河南,經宜陽、盧氏,一直到了雒水源頭的塚嶺山,才折返歸來。為免有人認出丁馥家的馬,三人到京兆尹鄭縣重新買了坐騎,又每日晝伏夜行,經鄭縣、華陰、湖縣、弘農、陝縣、黽池、新安、函穀關、穀城,馳行千裏才返回雒陽。行冠禮的時候,孔邑向袁術打聽栗榮一案的進展,才知道官府已經在院牆上找到一支特支弩矢,另外有鄰居聽到一個刺客有幽州口音,雖然後來因朝廷大赦,官府沒再繼續調查此案,不過想來栗嵩、栗榮之父和丁馥之父必會私自追查下去,於是為了穩妥起見,孔邑讓於巽、孫敘也離開雒陽,並把那兩架連弩和撿回來的特製弩矢藏在孔邑府中。當時從丁馥宅院搬出來兩箱黃金約二百八十多金,幾件玉器和兩個馬腦(瑪瑙)耳杯,後來三十幾金給了劉淵、刁進,兩件玉器作為引誘官兵追蹤的誘餌,兩個馬腦耳杯一個給了劉淵,一個孔邑自己留下,隻剩下大約二百五十金和幾件玉器。因為孫敘的連弩功勞最大,劉績、趙烈、朱貞三人功勞次之,孔邑便分給孫敘三十金,分給劉績、趙烈、朱貞每人二十金,而分給霍彌、田戎、於巽和自己各十五金,剩下的一百金和幾件玉器孔邑決定都交給於巽,一是因為孔邑自己並不缺錢;二是因為於巽善於經商,誌在“陶朱公”,交給他以後或許回報豐厚。對於埋在茅廁地下的那四箱黃金約五百六十多金,孔邑決定讓內兄吳懿等風聲過後將丁馥那座宅院買下來,以後再做打算。
正月初八,來異帶著四騎先行出發,返回陳留。正月初十,大雪初霽,雖然地上處處積雪,但是聖旨不可耽擱,於是孔伷一家以及宋敏、孔勖等一行人帶著二十幾車糧草、行李浩浩蕩蕩地踏雪往東行去,袁術、盧植、韓卓、吳匡、張邈等人一直送到雒陽東郭門外才與孔伷辭別。吳匡擔心孔伷遇賊,臨行前一天又贈給孔伷二十騎兵、八十步卒,這些騎兵、步卒都是陳留人,騎兵中為首的正是曾與來異、孔邑、宋敏等人一起討伐過陳留黃巾的王緒。
孔伷一行人走的是“邯鄲廣陽道”,這條道西起長安,經河東、上黨,或河內北上至邯鄲、廣陽、右北平,通達燕趙。因為道路積雪,孔伷等人行路較慢,五天之後(正月十五)才經旋門關到達成皋,從成皋過黃河到平皋,之後便一路通暢,於是七天之後(正月十七),孔伷等人趕到了河內郡治懷縣。在懷縣等了兩日之後(正月十九),來異帶著兩百多家兵趕到,跟來異一起的還有孔邑外兄孫晏及其所率四十騎兵、一百步卒。孔家有四十騎兵、三百多步卒,吳匡相贈二十騎兵、九十多步卒(八十加上娶親時所贈的十幾個武士),孫晏帶來四十騎兵、一百步卒,因此孔伷一行共有一百騎兵、五百步卒,可謂聲勢浩大。五百步卒可編為一曲,本來孔伷想讓來異或霍彌任軍候,來、霍二人堅辭不受,並一致推薦孔邑,孔邑因在討伐陳留黃巾之戰中獻夜襲、連環二計,得了個知兵事之名,又頗有武勇,很得士卒之心,於是孔伷無奈之下便以孔邑為步騎統領兼步卒軍候,霍彌為步卒軍假候,來異、王緒仍為騎兵屯長、隊率。孔邑從五百步卒中簡選出四十多會弓弩者組成一隊弓弩兵,由宋敏任隊率,加上田戎、趙烈等五十人組成自己的親兵屯;劉績、朱貞因在黃巾之戰中表現突出分為屯長、隊率,吳茂為吳家家兵屯長,而孫晏、孫奕分別為孫家家兵屯長、隊率。吳茂為吳匡遠親,年四十許,人頗為老成持重,而孫奕則是孫晏族弟,從小與孫晏一起長大,頗受孫路喜愛,二人都在陳留黃巾之戰中表現不俗。孔邑和來異、霍彌、孫晏、吳茂等人商議之後,雇了兩個河內人做向導,以一百騎兵為前部,五百步卒護著二十幾輛車離開懷縣繼續往東行去。
此時已是正月底,氣溫有所回升,積雪雖然漸漸融化,但是道路泥濘,孔伷等人每日最多也就是行七、八十裏,而且經常還要顧及前麵是否有投宿的亭舍。眾人一路行來,在雒陽附近還沒察覺,從成皋開始,平皋、懷縣、武德、修武、獲嘉諸縣附近的亭舍多有被棄者,亭父、求盜皆不知去向,另外縣城外都聚集了不少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流民,由於這些流民缺衣少食,不少人餓死、凍死在路邊,可謂餓殍滿地,更甚於當時陳留黃巾之戰前。初時孫氏、吳莧覺得這些人可憐,還命人分發些糧食,可附近的流民聽說有人給糧食,蜂擁而至,甚至開始哄搶,逼得來異、霍彌、孫晏連殺十幾人才將流民嚇退。孔邑見到此景心中充滿無奈,他想到出自《孟子·梁惠王上》的“庖有肥肉,廄有肥馬,民有饑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1】,重重地歎了口氣道:“哎,‘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黃巾初平,羌亂又起……”
孔邑所歎“羌亂”是說去歲十一月,邊章、韓遂、閻忠和小月氏酋長北宮伯玉、李文侯等段熲舊部以討宦官、清君側為名,在北地郡起兵,攻殺護羌校尉泠(líng)征、金城太守陳懿,大舉東進,並在去歲十二月渡過黃河。另外隴西人宋建也自稱“河首平漢王”,在黃河上遊建國,公然造反。
正月二十三,孔伷等人到了清水南岸的汲縣後,兩個河內向導無論加多少錢都不肯往前了,一直說懼怕鹿腸山中的山賊,說山賊窮凶極惡,官府不能製,孔邑隻好放他們離去,眾人當天在汲縣早早歇下,第二日一早,由來異率一百騎兵先行,孔邑率五百步卒保護著孔伷、孫氏、吳莧等人的車架,一路小心翼翼地過清水、往東北方向的朝歌疾行而去,經過武王伐紂的古戰場牧野時也沒停下來觀瞧,然而一直等到了朝歌附近一個被棄的野亭,卻連個山賊的影子都沒見到。也不知是否趕路太急的原因,一個大婢出現了低燒的症狀,孔邑派人去朝歌請醫匠,可是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說醫匠遍尋不得,縣市也關閉了,街上行人稀少,也不知發生了何事。孔伷等人聽了得奇怪,不過也沒多想,加上大婢隻是低燒,便決定明日趕到蕩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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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腸山老虎寨的正堂之上,一眾山賊正在飲宴議事,一個身材高大、滿麵虯髯的漢子高踞主座,左、右兩側各坐了數人,這些人大多是相貌粗豪的漢子,隻有虯髯漢子左手邊一人深衣幅巾,是個文士打扮。此時一個虎背熊腰的壯漢邊啃雞腿,邊含糊不清地道:“於帥,俺老洪還是不懂,為何到嘴的肥肉卻要送出去。”
“自然是為了黃巾大計。”主座的虯髯漢子答道,隨後瞪了他一眼道,“洪老三,跟你講過幾遍了,咽掉再說,也不怕噎死。”
“唔……於帥恕罪。”壯漢忙低頭大嚼了幾下,吞了一口酒後,向虯髯漢子請罪道。
虯髯漢子擺了擺手,這時一個黃臉漢子問道:“於帥,黃巾大計不是時機未到麼?為何不趁機多搶些錢財、糧草,壯大實力?”
“你們難道忘了大賢良師是被誰害死的?若我們把這新任的元氏令殺了,萬一激怒了朝廷和那皇甫老賊,他隻需派三千精兵,吾等日子就難過了,到時別說和常山褚帥、中山張帥共同舉事,連命恐怕都難保。”虯髯漢子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