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眠,天一亮,祖孫倆就起來了,外婆把“家中有事,停業一天”的小黑板掛在了門外,高亮決定不去上學了,他和外婆一起去找父親。
他們還是把搜索的範圍定在了家的附近,見到街坊四鄰的便打聽有沒有見到一個收破爛的男人,知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小鎮真的是太小了,況且又在高亮家的附近,很容易就找到需要找的目標。在離高亮家二三百米遠的地方有一個又矮又破的小土房,那個小土房高亮很熟悉,他還經常從那裏經過,卻沒想到那裏麵竟住著他的父親!房前堆了幾堆用麻袋或絲袋裝著的可回收垃圾。還有一些破銅爛鐵,瓶瓶罐罐,顯得有些雜亂。高亮想到父親給的那五千塊錢就是這些不起眼的垃圾換來的,那錢該是父親翻撿了多少個垃圾箱,收了多少家的垃圾才換來的啊,他的眼淚禁不住奪眶而出。推開門,屋子裏黑暗而又濕冷,一股黴氣撲鼻而來,高亮的心不禁翻江倒海,這裏哪還有家的氣息啊,簡直就像一個冰窯!
走進了屋子裏,小土炕上躺著一個中年男人,他蓋著一個舊花被,麵朝上,閉著眼睛似睡非睡。聽到聲音他扭轉頭看來人看去,高亮看到了一張瘦得如刀削般的臉,臉臘黃臘黃的,沒有一絲生氣。他的呼吸都要停止了,看到父親病病懨懨的樣子,他的血似乎都凝結了,他呆呆地站在地上,腿已經不聽自己的使喚了。男人看到了自己的兒子就站在麵前,激動得忽然氣短起來,他開始咳嗽,然後咳嗽得越來越劇烈,似乎是要把五髒六腑都要吐出來,以緩解胸腔裏燃燒的疼痛。外婆趕緊爬到了炕上扶起了他,高亮也回過神來,拿起了炕下的痰盂撲到父親的跟前,男人吐出大口大口的痰,痰中帶著血,特別的刺目。高亮被嚇住了,他一言不發,眼淚卻止不住地流了下來,為了不讓父親看見,他扭過頭擦拭掉了淚水。外婆看了,知道他病得不輕,也許死神已經離他不遠了,心中不禁暗歎:老天真是不公平,怎麼會把所有的苦難都壓在一個人的身上呢?她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背想讓他好受些。她說:“孩子,你怎麼現在就回來了呢?你既然早就回來了,為什麼不來找我們呢,怎麼一個人受這罪呢!”男人止住了咳,用高亮遞過來的衛生紙擦拭掉了嘴角的汙穢。他氣若遊絲地說:“我,我在監獄裏表現得挺好的,政府給我減了兩次刑,本來還有五年就能出獄了,但是我被查出得了肺癌,而,而且是晚期,就,被政府放了,讓我保外就醫。我真是——不願給你們找麻煩啊!”外婆和高亮聽說他是肺癌晚期有如五雷轟頂,仿佛天都要塌了,外婆頓時老淚縱橫,哽咽著說:“老天怎麼這麼不公平,讓你得了這麼重的病,這一輩子也沒得好啊。”她環視了一下四周說:“你這哪是人住的地方啊,你還生著病,住在這麼冷的地方怎麼行呢?走,去我那吧,我那再小也比你這兒強。”聽到外婆這麼說,高亮異常積極,也不等父親同意,他便開始拿來了父親的衣褲要給他穿了。男人拿下了高亮手中的衣褲,握住了高亮的一支手,那手冰涼冰涼的,他說:“孩子,別忙了,我哪兒也不去,我不能去拖累你們。”高亮眼中湧出了淚水,他扭頭擦拭掉眼淚,可是淚水根本都止不住,那是積蓄了十幾年的淚水,叫他怎麼能控製住呢!男人又對外婆說:“我現在的身體狀態很不好,估計也撐不了多久了,我不能再拖累你們。”她不容分說對高亮說:“亮亮,給你爸穿衣服,咱說啥也不能把你爸自己留在這裏。你爸都這樣了,我們說啥也不能不管。”說完,她便開始給高亮的爸爸穿衣服,高亮馬上幫忙,男人拗不過祖孫倆,隻好任由她們擺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