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章 高平之戰(2)(1 / 3)

當晚,柴榮在高平野外宿營。樊愛能等人聽說周軍大捷,多少有點納罕,但還是與逃跑的將士們慢慢返回,有些跑得快的跑得遠的,直到天亮還沒有趕到柴榮大營。柴榮捉到一部分臨陣脫逃的周兵,就在營外正法。他還接受了大將張永德的意見,斬殺了樊愛能等逃跑的將軍數十人。從此以後,周兵的軍紀成為真正能約束將士的製度。

柴榮與劉崇相拒於高平時,曾命澤州刺史李彥崇帶兵守江豬嶺(屬於潞州),遏北漢主遁歸之路。大戰一起,就有樊愛能等南遁的消息傳來,李彥崇便以為這一仗完了,北漢勝了,沒有必要再設伏江豬嶺了,北漢主戰勝,會走大路的,於是引兵而退。沒想到柴榮這一仗算無遺策,北漢主最後果然從這一條小路遁去。在後來的日子裏,柴榮得到消息,將這位刺史連貶三級,隻讓他做了率府副率,掌管農業水產物資的副官,相當於從"正廳"降到"副處"。

但是從北漢投降過來的士兵數千人,卻一個沒有殺,選了一部分老弱病殘,給予他們路費幹糧服裝之後,遣返北漢,另挑選幾千強壯者組成新軍,令前武勝(治所在河南鄧州)行軍司馬唐景思率領,去戍守淮上--柴榮始終想著中主李璟的江南。

大學士逃命叢林

北漢主逃到高平,然後換上農家服裝,史稱"被褐戴笠",又乘上契丹所贈的黃騮馬,率百餘騎由秘道雕窠嶺逃出追兵。半夜迷路,抓住村民做向導,不料向導"誤導"劉崇奔了晉州(今屬河北石家莊),極度疲憊中,多走了一百多裏路,才發覺不對,殺了向導,又折回,晝夜北走。到一個地方說歇歇腳,備了飯還來不及吃,聽到傳言說"周兵至",就倉皇而去。劉崇已經年老力衰,趴在馬背上日夜馳驟,幾乎虛脫,勉勉強強回了晉陽(今太原)。劉崇很感謝這隻黃騮馬,回去後,給它蓋了一間專用馬廄,很多地方裝飾上金銀,每天給它吃精美的"三品料",還賜它一個封號":自在將軍"。

劉崇稍稍定神,就開始厲兵秣馬,收散卒、繕甲兵、完城塹,以備周兵來襲。

楊袞帶著他完整的一萬騎兵北屯代州(今屬山西)。劉崇遣寵臣樞密直學士王得中禮送楊袞,並同時向契丹求救。有意思的是,名相李穀在大戰中走散,結果被亂兵逼迫,做了俘虜,又從俘虜營中逃出,避亂山間,幾天後才找到大本營。李穀是五代時期為數不多的名士,後周的王樸與李穀曾經被士林共同讚譽,當時流傳一句話:"樸能薦士,穀能知人。"後晉滅國,晉主北遷時,無人敢招待落魄的出帝石重貴,隻有李穀,拜迎於磁州(今河北邯鄲)路旁,史稱"君臣相對泣下"。李穀對石重貴說:"臣無狀,負陛下。"將全部私財都送給出帝。為《資治通鑒》作注的胡三省對此評論道:"天下之士,苟有所負者,其所為必有異於人。"天下的士大夫,萬一有對不起人的地方,他的所作所為一定有異於常人的地方。李穀身為後晉臣屬,未能保全首領,自認為有負於社稷君王,所以有愧怍之心,在這個地方就有了"恥感"的天然流露。儒學論"禮義廉恥"是字字有實處的。李穀是五代十國時期,比較有"士行"(士大夫之德行實踐)的官員。這類官員,亂世,極少。

耶律德光發使至磁州,李穀將來使斬首,秘密地彙報給河東劉知遠,還派遣河朔的綠林好漢梁暉入據安陽。史稱"契丹主患之,即議北旋"。如是,則耶律德光放棄在中原稱帝,退回草原,李穀有一功。他後來也曾被契丹俘虜,但以智慧和勇氣與契丹周旋,沒有屈服。後周初年,李穀任中書侍郎、平章事。此前,朝廷需要牛皮製作甲胄,故牛相當於戰略物資,官府因此禁止民間私用牛皮,宰牛後,所有的牛皮一律送到官府。唐明宗李嗣源時,官府接到牛皮,還給庶民鹽巴作為補償,到了後晉石重貴時,連鹽巴都不給。後漢劉知遠時規定:私自動用一寸牛皮即處死。但民間豈能不用牛皮!故往往有鋌而走險者,為一張牛皮丟了性命。李穀以宰相的身份調查此事,並計算出國家每年所用皮革數量,而後重新規定:每十頃田、每年向官府交革一張,其他多餘的牛皮,允許士庶留用,隻是不允許賣於敵國。這是郭威時李穀的德政之一。世宗柴榮征劉崇時,他已經加封右仆射、集賢殿大學士。

一個宰相、大學士在叢林中逃命好幾天,這事在今天,該是一個不小的新聞。

柴榮在潞州城裏賞高平之功。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向訓兼義成節度使,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史彥超為鎮國節度使。張永德又盛稱趙匡胤之智勇,柴榮提拔老趙為殿前都虞候,領嚴州刺史。

因為高平一戰,趙匡胤進入後周高級軍官行列。此役,趙匡胤還不過是一個宿衛將軍,是張永德的麾下,危局中居然敢作敢當,現場指令頂頭上司排兵布陣,張永德對老趙不得不刮目相看。老趙的福緣不僅在此,也正是在這一場大戰中,他贏得了張永德的欽敬。而張永德對老趙的心悅誠服,則成為曆史通往陳橋驛的另一個隱秘的邏輯起點。

高平之戰的曆史大義

高平之戰,另有曆史大義。按照船山《讀通鑒論》的意見,高平之戰,不僅僅關乎北漢、後周之興亡,更關乎天下"治亂之樞機"。從曆史時光的後麵來看,一家一姓之興亡確實並不重要,譬如,後周,不過是郭氏奪了人家劉氏的社稷,丟了後周,這個後周本來就不應該是郭氏所應有;北漢,興起的是複仇之師,滅了後周,也不算不義。但說它關乎"治亂之樞機"則另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