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忽然腦子裏冒出了我家二女兒的一些小故事，嗯嗯，先寫一段再說。
一．
一更來姑娘看花燈，嫂嫂為她扮花容。放落青絲發，梳起龍鳳頭。
劉錦坐在梳妝台前，懷抱著一隻大紅綾球，身後六嫂正替她將細長綿軟的發絲挽成髻，冠鳳釵。宮殿內的琉璃製的香爐內沉沉地燃著不知名的香，一隻西域白貓窩在香爐下方的地毯上，慵懶地眯著眼。
劉錦轉過頭去尋找自己的娘親，她正端坐在蒲團上念經，本是紅妝的年紀，早已換上了緇衣伴著青燈古佛，不問世事，就連女兒及笄，都是讓他人來經手。
娘親不是她的娘親，但又是她的娘親。
劉錦自小便知道，卻又不明白。娘親隻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她卻還有個兄長，那是同她一個娘胎裏出來的胞兄，她從未與他親近過，甚至，有些怕他。
她轉頭的幅度太多，導致身後抓著她細軟發絲的六嫂有些不耐，溫婉地勸著她把身子坐正。“錦兒從此便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瘋瘋癲癲不像話。”
六嫂不過比她大了幾歲，講的話卻像個曆經世事的老婆婆，劉錦衝著鏡子裏的六嫂吐吐舌頭，被六嫂伸手在臉頰上掐了一把，“像什麼樣！”
正說著，門外宮人來報，“聖人至。”
原來是父親來了。她還太小，坐凳對她來說，過高了些，短小的腿尚不能夠到地麵，六嫂想要扶著她下地，她一把推開六嫂，“嘭”地跳到地上，卻因為天氣太冷，兩隻腳淩空太久，早已發麻，這麼在地上一蹬，竟抽筋了，“吧嗒”一聲撲倒在地上。
等等……她一抬頭，額頭碰到一雙靴。
誒。
她用小手抓著靴子主人的小腿，撐起上半身，仰麵笑道，“是兄長呀。”
兄長彎下腰來，雙手溫柔地穿過她的腋下，摟在她的單薄的脊背上，將她抱起擁在懷中，附帶親親她的額頭，“錦兒怎麼又摔倒了？”
劉錦有太多的兄長，同姓的異姓的，真的假的，多到她都認不清誰是誰，卻永遠都認得眼前的這位。
她雙手環過兄長的脖子，在他的左頰“啵”地親上一口，“凳子太高了嘛。”
兄長斂眉垂首哧哧地笑，劉錦知道他是在嘲笑自己，不免就撅起了嘴巴，扭過頭去，掙紮著要離開他的懷抱，卻被兄長一把摁住後腦勺，掙脫不得。
父親正在同母親說話，從來都是這樣，父親說得唾沫橫飛，母親冷著一張臉，看也不去看他，到最後都會是父親氣哄哄地拂袖而去。
她又轉頭與兄長麵對麵。
兄長生得極美，眉眼間有著崇文殿裏懸著的那副美人圖中美人姐姐的影子。
在她還是蹣跚學步的孩童的時候，在那個穿著曳地裙衫都還會被絆倒的年紀，第一次見到兄長，她便有了美人的概念。
兄長抱著她站起身來，她下意識地將兩條短腿纏上他的腰，整個身子牢牢地依附在兄長身上，雙手仍是抓著他的後領，就像，就像生怕他有一天，會突然間就不管不顧地把自己往地上一扔，與她再無關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