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發青,眼中紅絲清晰可見,看著她的眼光像要噴出火來。她的心一陣奇異的慌亂,忽然不敢直視他的臉,偏轉了頭,耳中聽見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難道非要我說出來你才明白?”
她心上猛地一顫,隱約預感到他要說的是什麼,腦子裏亂到極點,幾乎要求他住嘴。
“我不準你死,既然你是我的仇人,就用一輩子來賠!”
仇無涯從來都是直截了當,明白自己要什麼就伸手去拿的男人。
“你說什麼?!”即使隱約猜到他的心意,她也絕對沒想到他會這麼幹脆地說出來,而且說得天經地義,完全沒有任何多餘的婉轉試探,也根本不管她是不是答應。
“我要你做我的女人,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他再次開口,說得更加直白。
而她的臉色煞白,一瞬間似乎比他更沒有血色,“說什麼胡話!你當我是什麼人!”羞怒來得這般疾迅,她幾乎想也不想,一個巴掌狠狠甩了過去——
“就算我現在落在你手裏,也斷不容你這般****!”
清脆的響聲過後,仇無涯的臉上浮現一個淡淡的五指印。
她完全沒料到竟能打中他,不由“啊”了一聲。仇無涯眼中閃過錯愕,看起來同樣吃驚,居然沒有立刻跳起來一刀殺了她。
兩個人你眼望我眼,都呆住了。她心頭一刹那有些後悔,自己從不是會讓憤怒衝昏了頭腦的人,更一貫以柔順代替強橫行事,為什麼隻要麵對這男人,她就管不住自己的情緒了呢?
還有,什麼“做我的女人”,什麼“一輩子跟我在一起”,他他他……真是不知羞啊……
仇無涯瞪著她,陽光下的眉眼都似刀刻出來一樣深邃,緊緊抿著嘴,心裏一把火燒得劈啪作響。
這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冒險衝進風暴中追她,帶她尋找綠洲,忍著渴將水都讓給她……他這麼辛苦到底為了誰啊?居然隻換來她毫不客氣的一巴掌……****?真正的****她還沒見過呢!
再也奈不住這把火,仇無涯大吼一聲,猛地攫住了她的雙肩,便朝她的雙唇吻了下去。
這回可毫不客氣,出盡渾身解數,饑渴的感覺從未如此強烈,不隻是微微地含住,先輕輕地磨擦著,而後就小心地噙著她想縮回的舌,引導著她張開口狂烈地肆虐在她的唇齒間,不讓她有退讓的機會,不讓她有呼吸的權力,不讓她有片刻的自由……
她的反抗簡直不值一提,本就因失血而消耗了大半氣力的身體被強硬地壓在身下,手臂也被製住,完全動彈不得,隻能被動地接受。
鮮血的氣味在兩人的唇間渲染開來,仿佛催情的媚藥,他的手開始在嬌軀上遊移,貼得更緊,吻得更深……
然後,他看到她閉上了眼睛,有水珠慢慢從眼角滑落,苦澀,屈辱。
火氣一下子退得幹幹淨淨,仇無涯看著她瑟瑟發抖的身子,“做我的女人,讓你這麼難受嗎?”
咦?
身上一輕,她睜開眼,仇無涯已經鬆開她站了起來,背光的臉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裏卻帶著悻悻與無奈。
什麼意思?他不是要強占她的嗎?
“算了。”他轉過身去,“走吧,多走一程就多一分活命的機會。”
她呆呆望著他的背影,茫然中竟然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她一定是渴瘋了,居然會留戀他舌尖那一絲溫潤的感覺,即使混合血腥……
體力愈加微弱了,手上的綠綺仿佛比昨日重了一倍,身上一陣陣地發寒,連熾熱的陽光也覺不出暖意。她拖著腳步跟在他身後,腦子裏還是亂成一團麻。
為什麼……為什麼他竟會放過了她?……
這個冷酷冷血的沙漠強盜,這個從不將禮儀規矩放在心上的蠻子男人,為什麼竟沒有對她用強到底,反而隻是見到她的眼淚便停了手?
還有,他問的那句話——“做我的女人,讓你這麼難受嗎?”
不不不!她絕對不是心動!絕對不是因為他那潛藏到幾乎看不出的溫柔而心動!待她溫柔的人太多了,從朝中貴公子到太子皇兄,莫不將一顆真心雙手奉上,卻從未挑起她的一絲回應,然而……他們都不曾對她有這一種好,為了她願意舍棄最後一點水的……
最重要的是,他們都不曾大膽到直露地對她說“做我的女人”。
心頭迷亂,腳下步子愈發地艱難起來,仇無涯也深一腳淺一腳走著,浣春雖然看不見他臉色,卻覺他快不起來,想必很吃力,忍不住擔心地問:“要不要歇一歇……”
仇無涯回頭看他,薄唇微啟,臉色忽然煞白,腳下已沉下去。原來沙漠裏的浮沙最是防不勝防,就是在沙漠裏生長的人也難免著了道兒,何況他心有所思,神不守舍,一不小心竟陷進這片不知方圓多少的流沙裏。
浣春急急地伸手過去拉他,仇無涯卻不拉她的手,怒喝道:“別過來!”
流沙最凶險不過,像她這樣全不知沙性的人貿然插手隻怕反幫倒忙。他努力放輕身子,腳下不著力,雙手扣住旁邊的沙石,卻不敢用力。
正危急時,一隻手伸過來,慌忙間他也抓住了,醒悟過來是浣春時隻要她不管,奈何此時仇無涯已是泥足深陷,想鬆手也不行。
“你快放手!”他怒目瞪她,“你以為自己有力氣拉得上我來嗎?”
即使她身健體康,一個養在深宮身嬌肉貴的女子又有幾分氣力拉得動他這樣的大男人?更何況是幾日不曾吃飽喝足又長途跋涉虛弱至極的現在。
眼見仇無涯慢慢一點一點沉下去,因為抓著他的關係,連她也在一分一寸向流沙的邊緣滑落,那暗黃色的沙就像無形的沼澤,即將吞噬他們的生命。
浣春拚了最後一分力氣拉仇無涯,她此時放手或許還有活路,卻不知為何要緊抓了他不放,心裏隻是想著死也要死在一起,低聲道:“不放。”聲音雖輕卻堅決無比。
不放!決不能放手!
仇無涯怔怔地看著她因為拚命使力而漲紅的臉,看著她左腕間劃出的傷口又開始緩緩流淌的鮮血,一個微笑,慢慢地跳上了他的嘴角。
她,到底對他有情啊……
“你別白費力,隻要給我一個支撐。這流沙似乎也在動,我自己摸準方向,說不定可以出得來。”仇無涯到底對沙漠熟悉得多,冷靜下來後便想出辦法。
兩人齊心一起用力,也算是造化,流沙竟真是流動的,仇無涯借了這流動的方向緩緩使力,浣春拚了命地死抓住他不放,兩人九死一生從沙中拔出手腳時都是筋疲力盡,癱在沙地上說不出話,卻再不敢有半分多餘著力在任何一寸沙上。
好半天,仇無涯一個翻身,半壓在累到幾乎動彈不得的浣春上麵,臉上帶著一個燦爛之極得意之極的笑容,“喂,做我的女人吧!”
浣春卻隻想罵人,這男人聽不懂話的嗎?不假思索地抬手,“想再吃耳光……”
手剛舉起已被他一把抓住,放在唇邊,柔柔地親吻腕間的血痕,“你明明喜歡我,幹什麼要嘴硬?”
“我……”
“若不喜歡我,你為什麼不放手,要陪我一起死?”
“我才沒有……”
“騙子!”
他緊緊盯住她逃避的眼,一字一字地低聲道:“我隻騙人,而你,卻是連自己的心都騙!”
她終於啞口無言,再也無法反駁。
是的,在流沙即將吞噬兩人的時候,在那生死一刻,她所想的隻有和他死在一起。為什麼一定要在不可挽回的刹那,才願意麵對,才肯承認自己早已對他動了心?
這顆冰封了十六年的心,終是被這個異族蠻子破開了冰層,種下了情芽。
那一刻,寒冰融化,心苗發芽,情田再不是空無一物。
她再不能對自己說,這個世界與她無關,至少世上有一個叫“仇無涯”的男人,已經在她心裏生了根,而且還在努力開疆拓土,誓要占據她的整顆芳心。
會後悔的……若他們能夠逃出沙漠的魔爪,他一定會後悔對她這個“仇人”說過這樣的話……
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在這片無情的大漠裏,在這未知生死的路途上,在這隻有兩個人可以相濡以沫患難與共的流離的命運中,即使想要得到一點春天的溫暖也是可以原諒的吧……
“我是你的仇人……”
“所以才說叫你用一輩子來賠呀!”
“……我不懂怎麼做渠勒人的女人……”
“噗嗤!”他大笑起來,“傻瓜,你總知道漢人的妻子該怎麼做吧!”
妻子嗎……
她也笑了。能夠成為一個男人的妻子,或許還能夠成為一個孩子的母親……這些是過去的她連想也沒有想過的,十六年前的命運預言中,從未告訴她她有任何選擇的權利。然而現在,她或許也可以短暫地相信,他們是有這樣美麗的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