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的槍(2 / 3)

那年夏天部隊征招滑翔員和陸戰隊員的消息,讓我興奮不已,我剛滿十六歲,經過粗選,學校通知我預選合格,我將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麵臨著祖國的選擇也麵臨著人生的選擇,可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一想到姥姥,生怕她那已經十分脆弱的神經再也接受不了離別的痛苦所帶來的精神撞擊,是啊,自從母親去世,是姥姥含辛茹苦地把我撫養長大,十六年了,姥姥把對女兒的一片愛全部灑在我的身上,她把我當成了她生命中的一個精神支柱,她常嘮叨我是她女兒生命裏留下的一條根,看到我就是看見女兒了,如今女兒沒有了,我再同她分離,她能經受得住嗎?但身體檢查初選已經合格了,馬上進入複檢了,能瞞得住嗎?我心裏忐忑不安,嗨,應該早點滲透點消息,好讓姥姥有個思想準備,怎麼也比到時候突然打擊強,我把我要當兵的想法告訴了姥姥,姥姥說:“你現在翅膀硬了,要當兵我不攔你,做有出息的事是好事,可你不想我嗎?你不想我我還想你呢。”我看姥姥用手抹淚,外祖父看到姥姥在哭,猜到了事情的緣由,氣衝衝地說:“這些日子我就聽說過這件事,就沒敢說,你看看你姥姥傷心的,要是奧糟(東北話)出病來我看你怕不怕,依我看就別去了,我膽怯了,說實在的,姥姥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也是我生命中最依賴的人,姥姥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可怎麼辦,我不敢想象下去了,在姥姥麵前我妥協了,我同意不再參加體檢了,姥姥止住了眼淚,可我卻留下了人生中最大的一個遺憾。外祖父說:“在***那時,抓到逃兵那是要挨打的,我看你也到外邊躲一躲吧。”我那時年輕,一時沒了主張,心裏亂成一團麻,我知道外祖父的話是時代混淆,不著邊際,可我總覺得這樣做是對不起誰,有一團東西堵在我的心裏,我轉過身去流淚了。就這樣我到外地的親戚家裏住了幾天,回來時,我不敢走大路,抄偏僻的小路躲進家裏,生怕見到同學和熟人,總覺得我的臉上有兩個洗不掉的字“逃兵!”。

參軍的念頭一直魂牽夢繞著我,一九六八年冬天,我見到了公社的武裝部長,他說是來我們屯做征兵工作的,我把我要當兵的想法告訴了他,並且報了名,我平生第一次為自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心裏十分高興也十分猶豫,我擔心姥姥這一關,姥姥年邁身體多病,我好怕好怕!一幅幅最糟糕最可怕的畫麵在我的腦海中閃過,公社通知我們體檢和政審合格的青年都到公社發軍裝,第二天穿上軍裝的新兵到公社集中,大多數新戰友都穿著軍裝回家,隻有我背著新軍裝沒敢穿,我心裏在問自己,下一步怎麼辦,怎樣麵對姥姥,我背著軍裝來到了村衛生所,衛生所的朱大夫為人和善熱情,經常給姥姥看病、打針、吃藥,跟姥姥很談得來,我的出現讓朱大夫摸不著頭腦,忙問我:“有事嗎?誰病了?”我說:“誰也沒病,我想讓你做做我姥姥的工作,我怕她舍不得我參軍走,再哭出病來,你好急救一下。”我懇求道。朱大夫對我們的家庭情況了如指掌,說:“我知道你的用心。”背起藥箱同我一起回到家裏,我悄悄地將軍裝藏起來,姥姥正在洗菜,見到朱大夫和我一起回來,熱情地和朱大夫打招呼,然後問我這幾天都幹什麼去了,一天天抓不到人影,我瞅了一眼朱大夫,忐忑不安地告訴了姥姥我當兵的事,姥姥聽完,半天沒有說話,也沒有哭,隻是說:“我就知道早晚有這麼一天,你現在人長大了,總不能圍著我轉,小鳥羽毛長全了還要出飛呢,你走了我就是有點舍不得。”朱大夫也勸說:“一人當兵全家光榮,大娘,你把外孫子拉扯成人,又送去參軍,可有功勞嘞。”姥姥笑著說,功勞說不上,隻是我一手把他拉扯大了,看著他能有出息我也就放心了,朱大夫笑著向我使了個眼色,我也覺得今天姥姥出乎我的意料,她顯得那麼剛強那麼淡定,姥姥的眼淚總是在眼圈裏轉沒有流出來,夜很深了,我一覺醒來,發現姥姥沒有睡,昏暗地燈光下姥姥一針一線地縫著什麼,我定睛一看,姥姥在按照我的軍大頭鞋的尺寸給我縫製了幾雙鞋墊和一雙襪套,她的一綹銀發飄在臉上,是那麼的慈祥,我心底喊著:“姥姥!我的親娘……”我把頭縮進被子裏,淚水止不住,漱漱地流出來了,第二天很早,姥姥就起來了,和舅母一起為我包了餃子,姥姥說:“出行的餃子回家的麵,希望我能平安歸來。”姥姥看我穿上了新軍裝,一會幫我扣上扣子,一會拽拽褶子,端詳我好半天,就像一個雕塑師在審視著他的一個作品,我也不離姥姥的左右,依偎在她的身旁,總想能和姥姥多待上一分鍾,姥姥叮囑我出門在外遇事自己要多加小心,冷了熱了要知道照管自己,我說:“你要是想我了一定要到部隊去看我呦。”姥姥點點頭,“會去的。”但是聲音裏帶著哽咽,我不敢再多說了,後來才知道,我走後姥姥病了一場,是朱大夫上門連紮好幾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