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遜至陸口,書與羽曰:“前承觀釁而動,以律行師,小舉大克,一何巍巍!敵國敗績,利在同盟,聞慶拊節,想遂席卷,共獎王綱。近以不敏,受任來西,延慕光塵,思廩良規。”又曰:“於禁等見獲,遐邇欣歎,以為將軍之勳足以長世,雖昔晉文城濮之師,淮陰拔趙之略,蔑以尚茲。聞徐晃等少騎駐旌,窺望麾葆。操猾虜也,忿不思難,恐潛增眾,以逞其心。雖雲師老,猶有驍悍。且戰捷之後,常苦輕敵,古人杖術,軍勝彌警,願將軍廣為方計,以全獨克。仆書生疏遲,忝所不堪,喜鄰威德,樂自傾盡,雖未合策,猶可懷也。倘明注仰,有以察之。”羽覽遜書,有謙下自托之意,意大安,無複所嫌。遜具啟形狀,陳其可禽之要。權乃潛軍而上,使遜與呂蒙為前部,至即克公安、南郡。遜徑進,領宜都太守,拜撫邊將軍,封華亭侯。備宜都太守樊友委郡走,諸城長吏及蠻夷君長皆降。遜請金銀銅印,以假授初附。是歲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也。
【譯文】
陸遜到了陸口,寫信給關羽說:“前日得知您伺察敵人的破綻乘機進攻,按照嚴整的法度行軍用兵,小小舉動,便獲大勝,您的功勳,何等偉大!敵國的潰敗,即是盟國的勝利,因此我聽到這個喜訊,不禁拍掌稱賀。想您即將席卷中原,共扶王室。近日不才接受任務,來到西邊,仰慕您的風采,很想聽取良策。”又說:“於禁等人被擒,遠近歡欣讚歎,認為將軍的功勳足以永垂於世,縱使是當年晉文公城濮的勝利,淮陰侯破趙的謀略,也不能超過您的功績。聽說徐晃等以少量騎兵駐在樊城附近,窺探貴軍動靜。曹操是個狡猾的敵人,恐怕他會由於憤恨而忘記了失敗的教訓,暗中增加軍隊,以求一逞。雖說敵軍駐紮已久,但還有勇猛強悍的士氣。而且戰勝之後,往往患在輕敵,因此古人運用兵法,打了勝仗,更加警惕。希望您周密地製定方略,保持自己的全勝。我是個書生,粗疏遲鈍,辱居高位,力不能勝,幸喜與您這位威德卓著的將軍為鄰,因此很樂於盡抒愚見,雖未能合於您的計策,但可能還有點考慮的價值。倘能承蒙關注,還望加以明察。”關羽看了陸遜的信,認為他態度謙卑,有仰賴自己的意思,因此大為放心,不再有所猜疑。陸遜把這情況詳細報告孫權,陳述關羽可擒的主要計策。於是孫權暗中調兵順流而上,使陸遜與呂蒙為前軍,很快就攻下了公安、南郡。陸遜徑直推進,兼領宜都太守,並被任命為撫邊將軍,封華亭侯。劉備的宜都太守樊友棄郡而走,所屬各城的官長和蠻夷首領都來投降。陸遜請頒下金、銀、銅印,授予新來歸附的這些人。這是建安二十四年十一月的事。
【原文】
遜遣將軍李異、謝旌等將三千人,攻蜀將詹晏、陳鳳。異將水軍,旌將步兵,斷絕險要,即破晏等,生降得鳳。又攻房陵太守鄧輔、南鄉太守郭睦,大破之。秭歸大姓文布、鄧凱等合夷兵數千人,首尾西方。遜複部旌討破布、凱。布、凱脫走,蜀以為將。遜令人誘之,布帥眾還降。前後斬獲招納,凡數萬計。權以遜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
【譯文】
陸遜派遣將軍李異、謝旌等率領三千人進攻蜀將詹晏、陳鳳。李異率水軍,謝旌率步兵,斷絕險要,很快攻破詹晏等,並活捉陳鳳,陳鳳投降。又進攻房陵太守鄧輔、南鄉太守郭睦,把他們打得大敗。秭歸大姓文布、鄧凱等糾合夷兵數千人,兩麵觀望,而暗通西蜀。陸遜又部署謝旌打敗文布、鄧凱,布、凱脫逃,蜀用為將。陸遜叫人加以引誘,文布又率眾回來歸降。前後斬獲招納,總共好幾萬人。孫權以陸遜為右護軍、鎮西將軍,進封婁侯。
【原文】
時荊州士人新還,仕進或未得所,遜上疏曰:“昔漢高受命,招延英異,光武中興,群俊畢至,苟可以熙隆道教者,未必遠近。今荊州始定,人物未達,臣愚僂僂,乞普加覆載抽拔之恩,令並獲自進,然後四海延頸,思歸大化。”權敬納其言。
黃武元年,劉備率大眾來向西界,權命遜為大都督、假節,督朱然、潘璋、宋謙、韓當、徐盛、鮮於丹、孫桓等五萬人拒之。備從巫峽、建平連圍至夷陵界,立數十屯,以金錦爵賞誘動諸夷,使將軍馮習為大督,張南為前部,輔匡、趙融、廖淳、傅肜等各為別督,先遣吳班將數千人於平地立營,欲以挑戰。諸將皆欲擊之,遜曰:“此必有譎,且觀之。”備知其計不可,乃引伏兵八千,從穀中出。遜曰:“所以不聽諸君擊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遜上疏曰:“夷陵要害,國之關限,雖為易得,亦複易失。失之非徒損一郡之地,荊州可憂。今日爭之,當令必諧。備幹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雖不材,憑奉威靈,以順討逆,破壞在近。尋備前後行軍,多敗少成,推此論之,不足為戚。臣初嫌之水陸俱進,今反合船就步,處處結營,察其布置,必無他變。伏願至尊高枕,不以為念也。”諸將並曰:“攻備當在初,今乃令入五六百裏,相銜持經七八月,其諸要害皆以固守,擊之必無利矣。”遜曰:“備是猾虜,更嚐事多,其軍始集,思慮精專,未可幹也。今住已久,不得我便,兵疲意沮,計不複生,掎角此寇,正在今日。”乃先攻一營,不利。諸將皆曰:“空殺兵耳。”遜曰:“吾已曉破之之術。”乃敕各持一把茅,以火攻,拔之。一爾勢成,通率諸軍同時俱攻,斬張南、馮習及胡王沙摩柯等首,破其四十餘營。備將杜路、劉寧等窮逼請降。備升馬鞍山,陳兵自繞。遜督促諸軍四麵蹙之,土崩瓦解,死者萬數。備因夜遁,驛人自擔燒鐃鎧斷後,僅得入白帝城。其舟船器械,水步軍資,一時略盡,屍骸漂流,塞江而下。備大慚恚,曰:“吾乃為遜所折辱,豈非天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