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我奶奶家的院門,我就開始放炮仗。這期間,進進出出串門的人不斷,有人張羅讓我叫什麼,我就叫什麼。叫完了事,根本就不知道他或她是誰。讓我懵懂的是還有人管我叫小叔,當時我還以為誰讓我管來人叫小收哪,隨口就叫,叫完了好放炮。
我大嬸覺得吃了虧,罵我:這窮小子,這是你侄兒!叫你收哪。
我是你爸爸,逮誰跟誰充大輩。現在冷孤丁當了名副其實的大輩人卻茫然不知所措,難怪老師說我傻淘。
……
從我下車起,就有個小黑丫頭和幾個同樣的小丫頭不遠不近地跟著我。都不跟我說話,而是不遠不近地跟著我看著緊緊地閉著嘴笑,笑意裏流露出由心裏往外湧出的興奮和親切。有一次,小黑丫頭還羞怯地跑過來輕輕地踢我,然後笑著跑開。
我還沒有適應鄉下的環境,有點懵。瞥了她一眼,沒理會。
小黑丫頭衣著臃腫邋遢,腳上是一雙鄉下自家納底子縫製的棉窩,估計挺暖和。沒穿襪子,也用不著穿。脫鞋上炕的時候,我看見她腳脖子上一層厚厚的黑泥,沒三五毫米也差不多,跟糊了一層厚厚的瀝青一般,估計保暖。
我小姑把炮仗都給我拆成單個,盛在一個笸籮裏,放在屋門口的台階上,我在當院放。小黑丫頭和幾個夥伴總是跑前跑後在我周圍轉悠,門口還有和我差不多大小的幾個小小子,先是探頭探腦,後來蔫不出溜湊進了院兒。在當時,BJ的孩子回老家,有點像同一首歌下鄉到邊遠山區一樣。
“還有‘燈兒炮’哪”一個小小子圍著笸籮轉悠說。
“放下!誰讓你動俺家的笸籮。”小黑丫頭挺厲害,一把就給小小子推開。
我拿起‘燈兒炮’,小小子講解道:先冒火苗,然後響……
“別放!響得怪。”小黑丫頭一臉的急切告誡我。“躲開!”我推開她,拿著燈兒炮立在當院,其他孩子見狀捂著耳朵散開。
“蹦著——可別你娘的嚎嗓。”小黑丫頭再次試圖勸阻我,可見我放地下就點火,也慌張地跑開。
燈兒炮像一截蠟燭,頭頂忽閃著火苗。在小孩子興奮而緊張的期待和觀望中猛地炸響……
“我草!真是BJ來的——這都敢放。”小小子也就剛上學的年齡,對我不無欽佩。
“滾你娘的!”小黑丫頭搡了小小子一把說:“炸到俺哥,砸了你家的鍋!”小黑丫頭說得狠呆呆的,把小小子推到一邊。見我停下手,小黑丫頭靦腆地跑過來,輕輕地用腳碰了我一下,看著我笑。
躲開!我推了她一下。
她沒言語,把手攤開:“醉棗,甜得怪。”
她的手又黑又髒,手腕子上也跟戴了護腕般,是一層黑黑的泥。
“你怎麼不吃。”我一巴掌打在她手上,兩棵被她攥黑的棗滾落在地。
“草你個娘的!”小黑丫頭一邊撿地上的棗一邊抱怨。“醉棗你不吃。”
“這小王八蛋子呦。”正巧我大表姐來我奶奶家看我,揪著我肩膀罵道。
“他大表姐來了!”我大嬸從屋裏迎了出來,招呼我大表姐:“快——屋裏來吧!”
我大表姐沒急著進屋,而是向我大嬸絮叨我的不是。“這個混小子——他妹子給他醉棗,他一巴掌就給打地上了。”
“我不認識她,髒了吧唧。”我真不知道她是我親妹妹。
“你妹子你不認識——還人家髒,誰流了鼻涕往臉蛋上擦啊。”
“他怎麼認識哪!”我大嬸一邊讓我大表姐進屋一邊感歎:一個在BJ上學,一個在地裏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