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途中江山給車子加滿了油,再添上些防凍液,否則明早它就會同江山罷工。穿過橋梁和隧道,今夜河水就會被凍起來吧,然後就會有鑿開冰麵釣魚的老人,有的帶著竹簍卻總是空手而歸,而有些則是釣到再隨手放生。小時候父親也帶江山做過同樣的事情,隻是那一次他的運氣不好,僅有的一條還不足手指長,父親把它從魚鉤上摘下來,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後就把它放掉了。
那晚江山應當是有魚湯喝的,直到江山二十歲,還是沒有明白父親為什麼要放它,從而背著空竹簍逆著夕陽踩著青石板路翻到山的那一邊去。母親在家做熟了飯,那時候的傍晚總會看到從煙囪裏飄出來的香味,沒有寬到可以通車的橋梁,更沒有隧道,那時候Z城還是一個大些的村莊,再以後的以後,就忽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連江山都快要認不出來了。
找到一個空的停車位,摸著黑找到三單元的二樓。在那個年代裏為數不多的幾幢住宅樓之一,隻有低矮的四層;由於年久失修的關係,有些牆體已經有了明顯的開裂,頂樓上的阿姨總會跑來抱怨屋頂的漏水越來越嚴重了,不知她有沒有自己找人去修。
從包裏找出鑰匙,是初中時配的,在江山最後一次丟鑰匙之後,金屬的表麵被磨得越來越光亮。江山的鑰匙隻有一串,由大到小地排列著,有的每天都要用到,有的則幾年用一次,還有的甚至江山都不記得它的鎖在哪裏,卻也懶得去卸掉。
時間不是很晚,父母並排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沒有開燈,喝茶,穿貼身的衣物,看來今年的供暖還是一如既往地實在,多住些日子的話,江山應該又會上火了吧。
看見江山回來後他們顯然有些吃驚,但還是很快露出了笑容,“怎麼這個時候回來呀,也不打個電話。餓不餓,外麵冷了吧,這冬天真奇怪。哦,對了,你是從哪回來的?”
一連串的問題爭先恐後地往江山耳朵裏麵鑽,生怕會被遺漏、被忽略。
“啊,回來。回來有些事情,得待上幾天呢。”
“你先坐下歇會兒,我去給你熱飯。”
“好了媽,我吃過了,”肚子並不餓,已經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坐下吧,我又不是客人。”
“你還不如一個常客呢,”母親笑著說,“我去給你收拾屋子,要不就住下來別跑了,眼看就要過年了。再說,大冬天的你跑去哪也都不方便,留下來,給我講講故事,這家裏好久沒有生氣了,我年紀都大了,原來的朋友們也都漸漸行動不便了,想找個聊天的,都困難得很。”
“看事情辦得怎麼樣,停留得久了身子會不習慣的,去也不會跑太遠的地方,總之會回來過年。”江山看著母親日漸蹣跚的背影說。還有葵,她的雙親前幾年雙雙離世了,在這曾經的故鄉中,她忽然失去了所有親人,沒有了依靠。
“回來是要辦什麼事情?”父親問。
“領結婚證唄。老頭子你想嘛,他都快要三十歲的人了,再不結婚,我很可能就抱不到孫子嘍。”母親在裏屋,一邊鋪著床單一邊說。
“是我的一個朋友死了,從前經常來我們家的。”
“啊?怎麼會有這麼不幸的事情發生,是誰?”在言語的方麵,江山想自己還是繼承母親的多一些,父親少言寡語的,卻往往能夠一語中的,輕易不會表態。
“Z仔。”
“Z仔?”隔著牆,但江山也能想象出此時她皺起的眉頭,“年紀大了,什麼都記不清了。是病,還是車禍?”
“那個。可能是車禍吧。”江山沒敢同她說是自殺,怕她生出比自己更大的感慨。還有一點就是自己還不能確認,Z仔就是自殺的,或是心甘情願地自殺的。
“你以後開車可得小心點,現在好多人都是不長眼睛的。你在鄉下三大爺親家的女婿,在家好端端地就被開到院子裏的貨車壓斷了腿,不知該算作是天災還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