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跟門墩猶豫著走到聖軒飯莊門外,大概是才開始營業的緣故,那裏現在還沒多少客人,隻有幾個遠道而來的馬幫保鏢圍坐在諾大房間的一角吃著幾碟兒小菜。店裏跑堂的夥計本來是在忙著拾掇桌椅,看到他們兩個,臉上立刻換了一副模樣,皮笑肉不笑的跨出門來,道:“嗬,剛有人罩著,就跑出來討飯了?”
三毛和門墩對望一眼,不知道該怎麼答話才好。三毛悄悄的捅了門墩兒一下,小聲嘀咕道:“你說。”
門墩兒先點頭嗯了一聲,接著馬上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樣,連聲道:“還是你說吧。”
兩人站在飯莊門口你推我讓的鬧了半天,誰也不肯打頭炮,因為他們確實不知該怎麼開口說這句話,畢竟這是幾年討飯生涯中從沒發生過的事,一來沒有經驗,二來也沒那個膽量。
跑堂的夥計不知兩人在搞什麼明堂,單手撐著門框左右看了一會兒,突然不耐煩的大聲道:“操,你們兩在這兒唱二人轉呢?要鬧滾一邊鬧去,別在這耽誤我們做生意。”
跑堂的當然知道三毛跟門墩兒現在是鐵棍幫門下,因為城隍廟鬥拳的事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傳遍大街小巷,無論版本如何眾多,被人講的多麼離奇,但結果總歸是一個——一群想跟鐵棍幫叫板的小乞丐被收拾了。
三毛和門墩兒在比奇西區也算混了有些年頭,所以很多店鋪夥計和小販都認得他們兩個。隨著城隍廟鬥拳的故事的傳播,總有不知情的人會問:“被鐵棍幫收拾的是什麼人那?”然後,就會有一幫知情人七嘴八舌的比劃著解釋,“就是過去老在街麵上一邊撓褲襠一邊要飯的那個小瘦子。”也有知道更多的人會補充道:“就是原來在城隍廟聚堆兒的那幫小兔崽子。”然後聽到解釋的人便會擺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意味深長的哦上一聲,接著嘿的一聲道:“鬧了半天是那幫臭小子啊。”再然後他們便也搖身變成了知道整個劇情的人,開始手腳並用的給別人解釋。
這樣一來,三毛和門墩兒按理說應該也算得上是名人了,但這個名人隻限於在故事中,而在真實的生活中並沒帶給他們絲毫的好處,他們仍然是乞丐,隻不過現在有了另外一個稱呼——鐵棍幫手下的小混混。
這個稱呼有兩層含義,第一、說明他們在西區屁都算不上一個,第二、不但在西區連屁都算不上一個,就是在鐵棍幫內部也不過是個小芝麻的角色。所以這個新的稱呼更像是一種侮辱,就好像原本就不漂亮的女人,卻又多了一個被人強奸過的名聲,雖然人們嘴上總是提到她們,但並不是因為憐憫或是同情,而是意圖把傳說和現實印象完美的結合,讓自己的知道的故事更立體,一旦有天跟別人講起的時候更形象更有說服力。
跑堂的就是知道整個故事最立體的人之一,做為一個身份也很卑微的社會底層,他在三毛和門墩兒麵前會由衷的有種優越感,會自然而然的把自己劃歸為混的不錯的人,畢竟他衣著體麵不用餓著肚子討飯。
像三毛和門墩兒這樣新生的小混混,跑堂的一天下來不知道要打發多少,他已經很清楚的知道什麼樣是不能得罪的,什麼樣的是可以得罪的。三毛和門墩兒這樣的名人當然屬於後一種,或者說連後一種都算不上,在跑堂的心裏看來,自己能低頭跟他們說句話其實就是在給他們麵子了,至於得罪不得罪根本談不上。
三毛不像門墩兒有那麼老實的脾氣,對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羞辱都心安理得的接受,並認為那是天經地義的。他在聽過蔡文博一番宏圖大業的描繪之後,內心已經開始覺醒,他知道自己不會一輩子做乞丐,不會一輩子邋遢著要飯,總有一天會一身體麵大大方方的走進飯莊吃飯,像個闊老爺一樣的吆喝跑堂的,所以他開始不能容忍被跑堂狗眼看人低的隨意訓斥了。盡管過去這是他每天生活中最司空見慣的事情。
鼓足了勇氣之後,三毛把心一橫,擼起袖子,掐腰挺胸的大喝一聲道:‘告訴你們老板,今天小爺來收保護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