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問題是,淩浩然不可能對這幾位團長重複他剛才對那位營長的嗬斥,他必須得跟他們擺事實講道理方能使之信服,可事實似乎就擺在麵前,而他卻拿不出足夠令他們信服的道理。
在一種仿佛聽隔壁爆竹響看熱鬧的心態中,淩浩然的獨立師迎來了夜幕降臨。隔壁的槍聲漸漸弱了下去,向不善夜戰的日軍自不敢冒急功近利之大不韙而貿然發動夜戰,隻得偃旗息鼓。
耳聞周圍鼾聲震天價響,淩浩然卻怎麼也合不上眼,倒非身邊鼾聲如雷吵的,而是心中隱隱的憂慮所致。他們怎麼就那麼睡得香呢?是累了?疲了?還是高枕無憂?
淩晨5時,天色尚蒙蒙亮,槍炮聲驟然而響,密集的槍聲中,山炮“轟隆隆”的震響令得腳下的大地打顫發抖。一小時前,淩浩然接獲特務營的報告,他們欲發起的對日第6師團野戰炮兵聯隊的偷襲因其與大股後續部隊在一塊兒功敗垂成。
從隆隆的炮聲中,與日軍打了多場仗的淩浩然,從中聽出了日製105mm山炮群炮的轟響聲,下血本了啊。
被炮聲驚醒的獨立師官兵耳聞一陣緊似一陣的山炮響,臉上均沒了昨天那般的輕鬆,個個鴉雀無聲聽著,腳下的顫抖把他們的魂拉回到殘酷的現實中。
6時,炮火漸弱,戰鬥同時在右翼和主峰打響。
7時,隨著戰況愈趨激烈,獨立師團以上軍官均圍聚在通訊連的帳篷裏,個個臉上神情端凝。
9時至13時,陸續有陣地被攻陷的消息傳來,幸得是小範圍攻陷,很快又奪了回來。
15時至17時,右翼和主峰傷亡遞增減員嚴重,預備隊各增援一個營的兵力;至夜色籠罩的20時,預備隊又各增派一個營;至20時40分,日軍全線撤退。
21時30分,傷亡統計數據:114軍右翼63師傷三千四百餘人,亡一千三百餘人,64師1團傷亡大部;主峰64、65師5個團總共傷亡逾六千餘人;守備二師四個營傷亡共六百餘人。
統計數據觸目驚心!淩浩然卻以為,真正的戰鬥尚未開始。
王岩問他:“你認為真正的戰鬥應該是什麼樣的?”
淩浩然冷笑道:“日軍的空中支援還沒施展呢!”
一怔之後,王岩問:“他們會何時施展?”
淩浩然聳了下肩膀作答。
是夜,淩浩然問了個王岩十分嚴峻的問題:“你認為日軍為什麼不對貓頭山發起攻擊?”
王岩想了想才說:“似乎難以突破所以放棄,但又似乎沒有這般簡單。”
淩浩然意味深長地說了句“好在今天一戰他們把咱們給打醒了”,撂下他鑽帳篷裏去了。
是日淩晨仍舊5時,炮聲再起,卻主要落在主峰陣地上,且非常密集。半小時後,日軍的攻擊力也主要聚集於主峰。據右翼報告,他們那邊零星的騷擾不斷。
7時,天空中隱隱傳來飛機的轟鳴聲,幾乎於瞬間,大批的日製96式轟炸機飛臨通靈山主峰上空實施猛烈的狂轟濫炸。114軍高炮團的火力對其基本構不成殺傷力,主峰陣地騰起的硝煙漫布整個通靈山上空,電台裏傳出的驚恐呼聲彷如鬼哭狼嚎。
40分鍾後,敵機退去,電台裏張開元軍長緊急呼叫預備隊全員增援。
王岩大歎道:“後續增援部隊若今天趕不到,恐怕是頂不過去了!”
搖搖頭,淩浩然卻道:“怕就怕上麵再犯老毛病!”
王岩“唔”了一聲,點點頭說:“有可能。”
9時至12時,主峰陣地不時傳來反複爭奪失地的消息,淩浩然身後的軍官們已經有人開口請戰支援了,他實在不忍斥責他們,隻是轉身狠狠掃了一眼。
就在這時,電訊員呈上一紙電文,他與王岩對視一眼接過電報,軍令部要他做好增援的準備,他默默無語地將電報交給王岩。
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是一句再教條不過的話,但你不得不從,悲哀!
想歸想,說歸說,做歸做,他馬上讓話務員接通張開元,直截了當地問他還能頂多久。張開元在那頭心知肚明朗朗笑著說:“老弟,多的不敢吹,我保證給你頂到天黑。”
淩浩然一聲“謝了”,放下話筒,傳令下去,密切注視敵方動態。
或許有人對淩浩然和張開元之間這短短的對話感到奇怪。稍作說明。戰時,我方電台發出的電訊被敵方破譯的概率要說高達百分之七八十以上,也許很多人都不相信,但事實便是如此。
淩浩然之所以擔心上峰發報要他增援114軍,概因於此。日軍若截獲了這份電文,下一步會怎麼走,還用得著猜嗎?
或許淩浩然真正擔心的還不僅止於此,那他到底擔心的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