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葉,朝廷進一步加強對私營手工業的控製,尤其是采礦、製瓷、紡織、製鹽、製茶等私營手工業倍受限製,且不斷遭受盤剝和掠奪。明廷一再禁止民間開采煤、鐵、銅等礦產,於製瓷業中實行“官搭民燒”,即將原由官窯燒製的瓷品,交民窯燒製,但出價極低,若燒不成,則由民窯賠償,因此造成許多民窯破產。紡織業中則強製推行領織製度,官府出錢糧或絲料,交由機戶織造,織畢交官取酬,不過“每發後期,且多扣克,以腹削之餘,市騰湧之料”①,機戶反因賠本而破產。明朝實行鹽、鐵專賣製度,商人未經許可,不得經銷鹽、鐵。此外明廷嚴格執行海禁政策,禁止商人下海通商。而國內經商更是關卡林立,苛捐雜稅多如牛毛。“行貨有稅矣,而算及舟車;居貨有稅矣,而算及廬舍;米、麥、菽、粟,饔飧也而稅;雞豚,肉食也而稅;耕牛、驢、騾,一畜產也而稅。搜刮於十五郡之中,遍及於一百十六州縣之內”②。
政府對私營手工業的限製與盤剝,極大地阻礙了資本主義萌芽的發展,同時也阻礙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加之嘉靖、萬曆年間,統治集團的荒淫腐朽,府庫日漸空虛,朝廷財政危機不斷加劇。
明萬曆二十四年(1596)起,神宗為了擺脫入不敷出的財政危機,陸續派遣大批宦官作為礦監稅使,分赴各地課斂誅求。稅使專事在重要城鎮、關隘和水陸要道上設立關卡,課征商稅。“水陸行數十裏,即樹旗建廠。視商賈懦者肆為攘奪,沒其全貨。負載行李,亦被搜索。又立土商名目,窮鄉僻塢,米鹽雞豕,皆令輸稅”③。稅使亦遣爪牙於長江上攔截過往船隻,強行征稅,以至於一舟揚帆三四百裏,就要交五六次稅。運河僅臨清至濟寧段,約400裏長的河段上,“層關疊征”。而礦監更以開礦為名,見“富家钜族,則誣以盜礦。良田美宅,則指以為下有礦脈,率役圍捕,辱及婦女,甚至斷人手足投之江”④。他們拆民房,掘良田,挖墳墓,無所不為。
礦監、稅監使的“縱橫繹騷,吸髓飲血”,極大地摧殘了工商業的發展,使“天下蕭然,生靈塗炭”⑤,大量的工商業者破產,店鋪倒閉。如河西務原有布店160餘家,倒閉多達130多家。山東臨清原有綢緞店32家,倒閉21家;布店73家,倒閉45家;雜貨店則關閉了41家⑥。由此可見,“自稅使紛出,而富商之裹足者十二三矣。及稅額日增,而富商之裹足者十六七矣”⑦。商賈裹足,商業蕭條,政府的稅收亦大為減少。萬曆二十五年(1597),僅崇文門、河西務、臨清、九江、淮安等地稅卡每年可收稅407500餘兩,到萬曆二十九年(1601),減少到266800兩。
礦監、稅監的橫征暴斂,極大地損害了工商業者及市民的利益,引起手工業者、中小商人的反抗。在一些地方出現工商業者武裝開采礦產,武裝販運私鹽、私茶的鬥爭,最終則導致了更大規模的反礦監、稅監的鬥爭。萬曆二十四年(1596),宦官陳奉領命人湖廣采礦征稅這位礦監使“恣行威虐”,奸淫劫掠,無惡不作。稍有不順即鞭笞官吏,甚至白晝剽劫,“慘毒備至”。僅二年間,他在湖廣地區就搜刮到“金寶財物巨萬計”⑧。湖廣商民對其行徑恨之入骨,先後爆發民變十餘起。萬曆二十七年(1599),這位陳奉又赴荊州征稅,依舊隨意加稅,“剽劫行旅”。數千市民相聚,向其投擲瓦石。陳奉狼狽逃竄武昌。次年,陳奉繼續在武昌征稅,再次借機敲詐,淩辱婦女,橫行霸道。憤怒的武昌市民連續發動反對陳奉的“民變”。商民六萬餘人包圍其公廨。陳奉被地方官府救出後,於萬曆二十九年(1601)正月,對武昌商民血腥報複,令官兵“舉火箭焚民居”。再度被暴行激怒的群眾奮起反抗,數萬人又一次包圍了他的公廨,嚇得他躲藏至楚王府中。商民抓陳奉不得,遂將其爪牙“捆縛手足,投之於江”⑨。武昌商民的反抗鬥爭,終迫使明廷不得不於四月下令撤回陳奉。萬曆二十七年(1599),山東臨清也爆發反對稅使馬堂的鬥爭。稅使馬堂及其爪牙,在臨清胡作非為,“白晝鋃鐺通衢,睨良家子富有者,藉其業之半;傭夫裏婦,負鬥粟尺布貿易者,直描奪之”。馬堂原是天津稅監,兼管臨清稅務。他在山東7年間,每年抽稅不下十五六萬兩,而上繳朝廷不過七八萬兩,其間隱瞞稅額共達130餘萬兩。他在臨清網羅地痞流氓數百人充當其爪牙,白晝搶劫,“抗者輒為違禁罪之”。馬堂一夥的行徑,造成“中人之家,破者大半”⑩。忍無可忍的臨清市民“遠近罷市”,“匡織手”王朝佐率萬餘民眾圍攻馬堂,放火焚毀稅監衙署,殺死其爪牙37人。事後官府手臨清搜捕要犯,株連者甚眾,王朝佐挺身而出,臨刑前麵不改色,英勇就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