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武則天的網(3)(1 / 2)

帝國通過法製和慣例為老百姓提供了“鳴冤叫屈”、“哭訴”、“陳情”、“請願”的一係列途徑或方式,以滿足他們在受到損害時的救濟需求,保障他們的正當權益,防止官吏豪強過分危害他們。但是在各種權益救濟途徑中,“告禦狀”是最不現實的一種選擇。為什麼說這是最不現實的一條路徑,原因有三:

第一有“越級上訪”的嫌疑。曆朝曆代都把“告禦狀”視為權益救濟的最後途徑,大部分情況下,朝廷會禁止那些沒有經過地方審理,直接呈遞到中央各級衙門處理的案件“告禦狀”。

第二有“逃脫審查”的嫌疑。一般都要經過一定的接待官員或衙門的審查甄別程序才能有選擇地“上達天聽”,並非如我們想象得那樣,底層民眾直接向皇帝陳訴或遞交狀子。

第三即使告禦狀者能夠一路闖關來到天子腳下,皇帝出麵的可能性幾乎為零。對於皇帝來說,民間百分之九十九的案例,皇帝是不會親自坐堂問理或書麵審理的,而是由受理機關的臣僚們先行審理並提出處理意見後交皇帝斟酌決定。

也就是這麼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在武則天和朱元璋手裏就變成了現實。

官員們根本無法理解武則天在麵對那些山野村夫的粗言俚語,依然能夠做到如沐春風。官員們還記得,有同僚前不久在早朝途中因為沒有吃早餐,就在路邊攤買了個胡餅邊走邊吃而被彈劾,以儀容不整有傷國體而被解職。可是眼前這些大老遠跑來告密的山野村夫,哪一個不是蓬頭垢麵?這些人居然能夠在太後麵前有了說話的資格,他們中間有些人說出來的話完全不符合語言邏輯,絮絮叨叨,捕風捉影者比比皆是。

官員們想了這麼多,唯獨有一點,那就是武則天對於官與民的要求怎麼會一個標準?

那些經年累月沒有得到提拔的官員,抓住這次機遇,一下子等於是撓到了武則天的癢處,連連獲得提拔。其中有目不識丁者,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厚厚一遝檢舉信,受到武則天的褒獎,也因此混入仕途。史料記載,當這場席卷帝國的告密狂潮平息下來時,武則天親自接訪的群眾達到近萬人,這應該創造了一項紀錄。

這種寬鬆的“信訪”製度,極大地刺激了人們不正當的權力欲望。以如此方法,既可以將自己的仇人不動聲色地除掉,又能夠輕而易舉獲得一官半職,天下哪有這般好買賣?在任何時候,有投機取巧之徒,就有耿直剛毅之輩。在這種君臣道德集體墮落的狂潮中,那些特立獨行、忠於人格信念的勇士,並沒有屈服於武則天的非主流執政方式。

?永昌元年(689年)9月,宰相魏玄同與酷吏周興結下私怨,所謂私怨不過是早年的一場誤會。周興在高宗時期曾經做過河陽縣令,高宗想要提拔他,朝中有人反對,周興不知情,到朝堂上等消息。魏玄同見到周興便說:“周明府(縣令)可以去矣。”周興以為魏玄同在背後給自己使壞,便一直記恨於心。

此時,周興便想搞垮魏玄同。因魏玄同與裴炎關係密切,周興便誣奏:“魏玄同與裴炎為耐久朋。”(即始終不渝的好朋友),又說:魏玄同曾說:“太後老矣,不若奉嗣君為耐久。”意思是做武則天的官做不了幾天,不如做李旦的官長久。當時武則天已年近古稀,此話正好擊中其心病,立時震怒,下令將其賜死於家中。監刑禦史房濟知道魏玄同是被冤枉的,便讓他反告周興為自己爭取生存的機會。魏玄同說:“人殺鬼殺,亦複何殊,豈能做告密人邪!”於是從容而死。

在死亡麵前,魏玄同是一位智者和勇士。或許他認為在武則天時代,即使能夠活下來也是生不如死。但是他寧死不肯做告密之人,豈非為時代和後世立下一麵巨大的鏡子,燭照了那些卑賤汙垢的告密者的靈魂和誘人墮落的魔鬼的真麵目。

武則天要實現她的帝王夢,就要取得天下人的信服,當然這種信服帶著一種強製與剛性的色彩。她知道,自己隻是個女人,不要說天下之主,就是正式權力係統內部的一個普通官員,也是女人無法企及的權力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