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偏的帝國:大明王朝誰當家86(1 / 2)

第86章 宦官橫臥權力之榻的時代(8)

在陳奉還沒有到達湖廣地區之前,當地的部分官員已經開始有所行動。地方官員之所以抵製礦監稅使,主要還是吳思先生提出的“抽水機原理”在作怪。雖然皇帝委托宦官下來采礦收稅,但皇帝自己也是個冤大頭,權力管道抽上去的“金水銀水”沒有彙入帝國財政的水庫。抽取的水在向上流的過程中,已經被宦官截留了,並且截的是主流,皇帝到手的隻是十之二三的支流。

其實懂得“抽水機原理”的皇帝不在少數,如果有人說,萬曆就是傻孩子,他根本算不清這筆賬。我肯定不會同意這種說法,萬曆並不傻,隻是他為錢所困。在他感覺命不久矣的時候,他也提出廢除礦監稅使,這說明他也看到了問題的本質。朱元璋當年就看透了這一點,他認為“(礦)利於官者少,損於民者多,不可開。”也就是說,開礦對於官府來說得不到好處,同時隻會損害老百姓的利益。官府得不到好處,那麼官員得到的好處也就有限;老百姓得不到好處,還要承受傷害。在這種利益計算的過程中,地方是隻見付出不見回報,而十之七八的利益都落到了礦監的私下腰包裏,朝廷得到的是很少一部分,對當地百姓有百害而無一利。

明擺著貼錢的買賣,可又無權拒絕。因為到了萬曆皇帝這裏,開礦成了一項政治任務。太監成了皇帝的權力經濟人,替皇帝去開礦撈錢。主奴之間達成了利益分肥的默契,官員即使心裏有話也說不得,皇帝根本聽不進去他們的建議。

等到礦監陳奉深入地方後,那些試圖發動本地名流和民眾去堵“抽水機管道”的地方官員就成了宦官打擊報複的對象,其罪名就是“阻撓開礦”。我在前麵說過,宦官本身是不具有正式權力的。他們的權力主要還是皇帝給的“馬甲”,一個聰明的宦官,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把自己納入到皇帝的權力屋簷下。

陳奉在這裏就是這麼幹的,開礦是皇帝交辦的政治任務,那麼部分地方官員和老百姓阻撓開礦就是反對皇帝。這個大帽子扣下來是要人命的,這種動輒上綱上線的做法是官家社會的通用規則。

湖廣部分官員於是想委托科道官員告禦狀來達到攻擊礦監的目的,可毫無效果。

明神宗對官員這種沒完沒了的奏章感到非常不耐煩,他曾經很多次地譴責那些提交報告的科道官員,迫使他們提出辭職。而對於陳奉遞交上來的彈劾當地官員的報告,他都會認真對待,要求內閣及時擬定處罰措施。

其實這是意料之中的事,科道官的禦狀是遞交到明神宗手裏的,禦狀的措辭激烈,矛頭直指陳奉這些礦監,這就等於在攻擊萬曆頒布的“新政”。皇帝雖然沒有處罰上疏的科道官員,卻給地方官員安了個勾連京官以黨爭禍國的罪名,通過處罰地方官來發泄對科道官員的憤怒。由此,湖廣官員就這樣卷入京城的黨爭,也淪為萬曆皇帝和科道官員之間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在權力集團內部鬥爭的同時,民眾的參與也是出於自己的利益考量。因為在那樣一種製度下,采礦和管理礦產的官員都是皇帝最可信賴的人,皇帝的信賴就意味著權力之源取之不竭。陳奉這些礦監從京城空降地方,雖然在地方上沒有權力基礎,但卻可以動用公權力來強迫當地民眾幾乎無償為他挖礦,也可以不給當地支付任何成本而將礦拿走,一些“基礎設施”都是地方貼錢,占用地方資源。

在皇權的打壓下,地方科層的權力指數急劇下滑。為了頭上那頂烏紗帽,地方主要官員也不得不依附於礦監,這樣就等於放權給礦監稅使,陳奉們越加大對地方壓榨的力度,民眾對於地方官府就越不滿。對於民眾來說,官員與礦監是相互勾連的利益共同體,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如果我們將陳奉放在正式權力的天平上稱一稱,他不過就是正八品的小吏,隻能相當於我們今天的科級幹部。按說他們根本無法與與權力秩序內的官員相抗衡。可事實情況卻並非如此,他領著一幫主動投靠來的親信黨羽在湖廣地區為所欲為,將征稅的過程直接升級為流氓式的攔路搶劫,竟無人可以製衡。

這種人好像生來就具有做惡人的天賦,他派出手下四處打探富戶人家的祖墳位置,探聽到結果後,就認定這些祖墳下麵有礦,按照皇上旨意要挖。富人隻好給陳奉獻上金銀,來賠償礦監的經濟損失。陳奉在自己作惡的同時還鼓動手下人作惡,其黨羽們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民宅,奸淫婦女,大膽一點的幹脆將婦女掠入稅監辦公的官署。

礦監稅使雖然身負皇命,但他們在地方上的瘋狂無異於流氓階層。也就是說,礦監集團的發展是以網羅利用流氓階層為前提的。當地官員也對陳奉這種流氓式的做法敢怒而不敢言,更談不上配合他們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