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殺人事件
王守澄被毒殺後,宦官勢力一時間大為收斂,李訓、鄭注兩人的威望也水漲船高。尤其是李訓,他每次覲見唐文宗時,宰相備位,天子傾意,宦官和禁軍都懾憚迎拜。李訓、鄭注兩人並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這場輪盤賭還沒有到最後。其實在是否一鼓作氣清除消除宦官勢力的問題上,唐文宗和李訓、鄭注也並不是統一的。唐文宗代表的是皇權,他最關心的是皇權的鞏固。除去王守澄是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是否將宦官全部除去也要放在是否有利於皇權鞏固的標準上去衡量。
文宗心裏清楚,如果讓李訓、鄭注這麼肆意地走下去,早晚也會形成尾大不掉之勢。因此文宗既不允許李訓、鄭注全部消滅宦官,也不會在李訓與鄭注之間搞平衡。專權的宦官和擅權的朝臣在唐文宗的眼中同樣是悲劇。唐文宗當初之所以要除掉王守澄等大宦官,也就是想在朝官與宦官之間搞平衡,以使雙方互相牽製,一切大權皆歸自己。
他不可能完全聽命於李訓等人,將宦官全部血洗,使所有權力都轉交給大臣們。
而李訓代表的是外臣的權力,他們考慮的是馬不停蹄,加班加點,將宦官勢力消失殆盡,為自己籠絡更大的權力。現在看來這真是荒唐的想法,宦官與中國王朝史相始終,不廢除宦官製度,就不可能取消宦官,殺掉這一批,還會出現另一批。自唐德宗以來,宦官擔任左右神策軍護軍中尉,是中央禁軍的最高統帥。宦官所以能“萬機之與奪任情,九重之廢立由己”,便是由於掌握軍權,形成勢力。
對於宦官,兩人的態度也是有區別的。對王守澄等威脅皇權的太監,唐文宗必欲除之而後快,但他又離不開宦官勢力。皇帝需要宦官來操持後宮事務,更需要宦官去處理一些朝野政務。宦官是皇帝用來遏製相權,防止權臣出現的重要力量。唐文宗就比較寵信恭順的宦者,比如劉弘逸、薛季棱等人。若幹年後,他就將後事托付給了劉薛等人。
而李訓的心思也全部放在自身的權力上。他和唐文宗的矛盾之所以還沒有暴露,主要是因為在處理剩下的大太監仇士良的問題上,兩人的利益是一致的。
仇士良必須死。但怎麼殺死他,唐文宗和李訓存在計劃的分歧。也就是說在鏟除仇士良方案的謀劃上,李、鄭二人在很大程度上是瞞著唐文宗秘密進行的。
仇士良等宦官手中還掌握著相當大的軍權。
為了擁有自己的軍事力量,鄭注主動出任鳳翔節度使,組織軍隊,以為外援。李訓特地為鄭注挑選了當時的才俊作為輔佐和幕僚,多名才幹品德出眾的名臣子弟隨同出任。同時李訓將自己圈子的人安插在各個關鍵職位,戶部尚書王璠轉任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大理卿郭行餘出任邠寧節度使,讓兆少尹羅立言代理京兆尹,太府卿韓約調任執金吾大將軍,刑部郎中兼禦史知雜李孝本代理禦史中丞。
和宦官手中的神策軍相比,李訓圈子能夠指揮的隻有韓約掌握的、同為禁軍的金吾軍。
李訓明白金吾軍實力遠弱於神策軍,就暗中命令韓約擴充金吾台部隊,授意王位、郭行餘多招募兵士。當時節度使赴任前都要就地招募親兵,因此王佖、郭行餘兩人的招兵行動沒有引起仇士良等人的疑惑。
實際上,此時最大的隱患是李訓和鄭注之間的權力矛盾。
鄭注在權力跑道上原先處在李訓的前麵,現在看到李訓人閣拜相,自己原地踏步、拜相無望,心理不能不失衡。眼看扭轉逆境比較困難,鄭注於是希望通過鏟除仇士良等人來積累政治資本,收獲全功,借此取代李訓。
鄭注主動要求出鎮鳳翔,是看中了鳳翔的兩大優勢。第一,鳳翔地處邊陲,是唐王朝抗擊吐蕃的前哨,軍隊密集。一般都是德高望重、文武兼備的重臣才出鎮鳳翔。出鎮鳳翔無疑將為鄭注出將人相提供籌碼。第二,出鎮鳳翔有利於掌握誅殺宦官集團的主動權。
死去的大太監王守澄的葬禮計劃在11月27日下葬於鳳翔。李訓與鄭注約定,由唐文宗下令京城內外、大小宦官當日全都前去送葬,在葬禮上將他們一網打盡。
該計劃安排鄭注率鳳翔官兵將宦官就地砍殺,一個不留。當鳳翔節度使的任命下來後,鄭注並沒有立即赴任,先派遣親信丹駿前去鳳翔慰問,籠絡軍心;自己在長安挑選幕僚,並和李訓將整個計劃一一落實。一切就緒後,鄭注才從容赴任。
李訓也真是利祿熏心。他看穿了鄭注的把戲,不願意讓盟友獨占全功。鄭注剛走,李訓就單方麵毀約,重新安排了一個政變計劃。
他與親信舒元輿密謀說:“如此鳳翔事成,鄭注將專有其功,不如讓王璠、郭行餘二人以赴任為名,抓緊招募壯士作為部曲,配合金吾府卒提前誅殺宦官。”頓了頓,李訓又說:“到時再將鄭注也給除掉。”
李訓在得到唐文宗的同意後,計劃與鄭注的約定時間提前六天,在金吾府將仇士良等人一網打盡。臨陣無故改變計劃是政變的大忌。李訓偏偏就這麼幹了。
大和九年(835年)十一月二十一日,文宗登紫辰殿早朝,文武百官依班次而立。
朝堂上,執金吾大將軍韓約出班奏稱金吾左仗院內的石榴樹昨夜天降甘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