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遮天的權宦楊複恭終於被驅逐了,天子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但是緊接著,另一種不安再度向他襲來。因為新的權宦已經浮出水麵,他就是李順節。於是天子不得不再次痛下殺手,在這一年年底命左右中尉劉景宣和西門君遂將李順節誘殺。
乾寧二年(895年)正月,關中三鎮與朝廷的矛盾再度激化。五月,三鎮各率數千精兵開進長安,準備廢掉昭宗,另立吉王李保。六月,李克用率兵大舉南下,上表討伐李茂貞等三人,並將檄文傳給了三鎮。其時李茂貞的義子李繼鵬擔任右軍指揮使,企圖劫持昭宗前往李茂貞所在的鳳翔;而王行瑜的弟弟王行實擔任左軍指揮使,也想劫持昭宗前往王行瑜所在的邠州(今陝西彬縣)。於是兩軍就在長安城中開戰,京師大亂,昭宗在禁軍部將李筠的保護下逃往秦嶺,並於七月初到達石門(今陝西藍田西南)。
十二月,朝廷進封李克用為晉王。李克用遣使謝恩,同時秘密向昭宗請求討伐李茂貞。昭宗與近臣商議,眾人一致認為,如果討滅李茂貞,李克用將更加強大,勢必無人可以製衡。昭宗認為與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遂婉拒了李克用的請求。李克用感歎:“我看朝廷的意思,似乎懷疑我別有用心。問題是,如果不鏟除李茂貞,關中將永無寧日!”
後來發生的事實果然被李克用不幸而言中。
昭宗從石門返京之後,意識到必須重新組建一支直接效忠於他的軍隊,於是在神策兩軍之外又招募了數萬人組建了殿後四軍,並全部交付親王統領。李茂貞遂以天子企圖討伐他為借口,於乾寧三年七月再次勒兵進逼京畿。昭宗一邊遣使向李克用告急,一邊再次逃離長安,準備前往李克用所在的太原。路過華州(今陝西華縣)時,天子一行卻被鎮國節度使韓建極力挽留。昭宗本就對遠走太原有所猶豫,於是決定留在華州。李茂貞帶兵進入長安後,得到的僅僅是一座空城。
駐留華州的昭宗斷然沒有想到—他這是才脫虎口,又入狼窩!
由於其時李克用正被幽州的劉仁恭牽製,無暇南下勤王,所以昭宗便被韓建軟禁了整整兩年。在此期間,韓建與李茂貞互為表裏,逼迫昭宗解散了剛剛組建的殿後四軍,處決了護駕有功的禁軍將領李筠,並且罷黜了諸王的兵權,令歸私宅;不久又發兵圍攻諸王府邸,喪心病狂地殺死了十幾個親王;其後又迫使昭宗下罪己詔,並恢複了李茂貞的所有官爵;最後又致信與李克用修好。做完這一切,韓建和李茂貞才於第三年八月把昭宗放還。
昭宗第二次回到長安之後,改元“光化”。這是他登基後的第五次改元。縱觀昭宗一生,在位15年,總共7次改元,平均差不多兩年改一個年號,是自玄宗末年安史之亂以來改元最頻繁的一任天子。
也許改元本身並不能直接說明什麼問題。但是,當我們回溯整個唐朝曆史,就會有一個耐人尋味的發現:唐太宗李世民一生在位23年,僅僅使用了“貞觀”一個年號;而唐玄宗李隆基一生中最鼎盛的29年,也僅僅使用了“開元”一個年號。而這兩個年號,卻成了盛唐的標誌,成了中國曆史上屈指可數的太平盛世的代名詞,並且從此作為繁榮富強的象征符號而令無數後人心馳神往、津津樂道。
反觀唐昭宗李曄七次改元所置身的這個大黑暗與大崩潰的時代,我們也許就會有一種近乎無奈的頓悟—原來九世紀末的這七個年號並不是年號,它們是七簇血跡、七道淚痕,是一個巔峰王朝臨終前的七聲呼告,是一個末世帝王在絕境中的七次掙紮,是一個突圍未遂的士兵遺落在戰場上的七把斷戟,是一個失敗的男人靈魂中永不愈合的七道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