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喪頹狗(1 / 2)

手指一直在耳朵裏邊攪著,想要摳出扯出什麼來,是那句話:“來嘛英雄!”以及這句話帶來的穿過了他的耳朵的她給他的痛。

去溪邊洗了耳朵,還是不給勁,什麼東西一直往裏頭向心髒裏鑽,直到耳朵內摳出鮮血,他已經坐在了自己的床上。

院子裏鬧哄哄的,是一些幫忙的村民正在講話散去,帶走了豐盛的剩飯剩菜,這些剩飯剩菜全部倒在一起,放置半天之後就會變得酸香可口,裏麵有豆腐、蘿卜、花生、土豆、青菜、排骨、豆芽等等等等的東西,油光足亮,是不可多得的奢豪飲食。

等到所有人都走光,王路常才醒來,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早晨了。

下了樓梯,冷火秋煙,沒有半點人氣,小抉微也不在,應是跟著陳雪景去麵店了。但是卻發現了一個王路常原本認為不可能逗留這麼久的人——張靜嫻。

正在收拾他自己的東西,所有的東西。

不多,僅有三兩個包裹,是一些衣物,以及一根長棍,除此之外別無他物。

那根棍子,是一根兩人稍小時候便做出來的藤木棍子,僅有的兩人之間第一次合作,便是為了這根棍子,原本那時候的張子靜嫻想要的是一根白蠟杆的棍,但是張掖庭說白蠟杆隻有東北方向很遠的地方才有,這山旮旯裏不容易得到,那日,張靜嫻氣喘籲籲的朝著東北邊跑了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還是隻有一望無際的大山,因此便退而求其次想要一根藤木棍子。

那是一種十分堅韌的藤木,刀砍斧劈也一時奈何不了它,但是做出來的棍子柔軟堅韌,不易折斷,十分理想,何況與他想要截取的那一段,還在懸崖峭壁上,於是第一次黑著臉,婉轉的表達了他想請求王路常幫忙,一起弄下一段來的想法,王路常趁機提了要求,讓張靜嫻不要太快頻率的找他檢驗武學成就了,小胳膊小腿的受不了,張靜嫻答應了,不僅答應,後來兩人一次也沒比過功夫。

直到現在。

王路常曾經問過練拳的張子靜嫻為什麼還要畫蛇添足的弄根棍子,張子靜嫻不肯說,為此王路常還又再次挨了張子靜嫻半個月的黑臉以及陰沉對待。

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起來覺得很不真實,無盡遙遠。

知道張子靜嫻在家裏是個悶葫蘆,王路常也覺得自己今日很不怎麼想講話,於是扭頭便準備找水喝,沒想到張靜嫻居然主動開口了:“我要走了!”

王路常轉過頭看了他一眼,有些詫異:“哦!”

“以後恐怕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王路常了然,怪不得如此。

“義父養我育我,授我武功,我也替張家修了大宅,為老人送終,對這個家也算是情至意盡了。”

王路常:“嗯。”

說完,兩人都不在說話。張靜嫻繼續收拾,王路常提了水壺,大口大口的往嘴巴裏灌進去,一口氣灌下一大壺,打了個飽嗝,但是居然不解渴,於是再提了一壺隔夜的茶,仰頭便灌。

“咕嘟咕嘟……”

還是渴。

正當他準備去找第三壺水的時候,張靜嫻背著包裹走出門,路過他身邊,笑著說道:“這個時候你應該喝酒!”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王路常倒了杯酒,咂一口,奇怪,從未有過的甘甜,猛喝兩口,腦袋中那些討厭的,奇怪的聲音都變小了。

於是灌了兩瓶,倒在地上就睡著了,毫無壓力的,躲在小樓,自成一統,帝力與我何幹哉?

但王路常再次醒來的時候,腦子裏還是有聲音,不隻是“來嘛英雄”,還有一些“吃了你哥”、“九千歲聖安”、“我是樹”、“路常哥哥太壞了一點也不愛我”什麼的話。

於是,等著頭腦清淨的日子,王路常都在喝酒,辛辣,甘甜,甘甜,辛辣……不眠不休的喝了三日,後腦勺右側耳根上邊一點的地方,長出了許多灰白的頭發。

第四日,陳雪景尋來,發現倒在地上野狗一般的王路常身邊有飯粒和段截的麵條,知曉是不在家的小抉微回來過,並且給這個廢物送了吃食。

陳雪景進家門,滿目都是酒瓶子,歪歪倒倒跌跌撞撞,鼻尖傳來濃烈的酒氣。

王路常有錢,但是不知道在哪裏,他有手段叫人送來了這麼多酒,已經不用棒槌一般的小酒瓶喝酒,而是直接在酒缸裏舀著喝。

王路常還在喝,邊喝便笑,喉嚨及嘴唇的肌肉在發顫,近乎痙攣。酒香縹緲,陳雪景湊近坐下:“離了爹娘跟了姐夫,我一生的日子就沒了——怨不上誰,是我沒福氣。”

王路常置若罔聞,腦子裏安安靜靜的,身體暖洋洋的。

他還在笑。

陳雪景癡癡的望著他,眼神溫柔,隻是片刻,便已經轉為漠然:“王小鳥,你就是不成器。”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兩人打鬧了數年之久。

“唉,自從姐夫走後,倘若你能成器些,你能務些正業,你能學把手藝,你能把自己打理得幹淨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