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下來的暗戀時光05(3 / 3)

我搖頭,“晚上吃得很飽,肚子都裝不下了。”

蕭嘉懿也站了起來,“我送你。”

我本想著拒絕,可是在和蕭嘉懿四目對視的那一秒,我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嘉懿啊,明天還來阿姨這裏吃飯,你陪著阿姨吃也好有個人說說話。”這是江采文在我離開屋子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愣了三秒,然後徑直地跨出了大門。

真可笑,我這個被她喂養了十九年的養女還不如一個鄰居的孩子。我真羨慕蕭嘉懿,有爸有媽還有江阿姨,可我呢,什麼都沒有。

生活究竟是這樣,沒有所謂的公平,我們看得慣也好,看不慣也罷,不還是繼續按著固有的軌道緩緩爬行,從起點到終點,兜了好大的一個圈才發現原來我們又回到了起點,很正常,因為地球是圓的。所以,那些曾經和我們擦肩而過的人,說不定哪一天就在人潮擁擠的街頭遇見了,隻不過,那時的他或許已經不再是那個他,你也不再是那個你。

“江蕙,你還記得初中那會兒嗎,我上課總是會走神,老師就在我毫無防備地情況下讓我起來回答問題,於是,我木木地站起來,悄悄地用手指劃你的後背,你總會乘著老師不注意給我說答案……”

蕭嘉懿看了我一眼,暖黃色的路燈籠罩著我們,我能看見他幹淨的皮膚。他接著說:“我還記得那時候每年的春天都會有很多學生去操場上放風箏,各種各樣的,後來我也買了一個蝴蝶外形的風箏,下課的時候就喊你去放,你總是能把風箏放得很高,以至於我們連課都不上了,一個老師來問我們怎麼不上課,我們就撒謊說:報告老師,我們上的是體育課。”

我的手指忽然就微微地顫抖起來,仿佛羈絆著風箏的那根細線在我手中慢慢鬆散開來似地,說真的,放風箏那會兒有好幾次我都想鬆開手中的線讓它自由飛去吧,但是我不敢,我怕等它脫離我的手心之後,會用粉身碎骨的代價換來自由。這種代價太可怕了,所以,我隻能將它握在手心裏,按著我的指揮來飛多高、飛多遠。

我依舊沒有吭聲,像個啞巴一樣默默地聽著蕭嘉懿的回憶,隻不過,原本匆忙的步伐漸漸地變得緩慢起來。

蕭嘉懿接著絮叨:“我剛搬到廣州是苦悶的,因為身邊的一切對我來說都是陌生,陌生的生活環境,陌生的老師,陌生的同學,那時候我總會想起你,想起我們一起長大的那些日子。人總是這樣,在孤單的時候總會覺得失落,這種失落就像心裏的蟲子,一點一點地把整個人都吞噬掉。所以,在我最失落的時候我才想起要給你寫封信。”

“那封信我寫了很久,上課的時候寫,下課的時候也寫,回家之後還是接著寫。我有很多的話想跟你說,於是我就把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寫在了帶有紅線的信紙上,筆端在紙上沙沙作響,伴隨著我的呼吸,整個世界忽然就變得寂靜起來。後來,我好不容易地把那封信寫完了,也就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寫了十頁的紙。”

“隻是後來我並沒有郵寄給你。”他幹裂地笑笑,嘴角微微地向上揚起。

“為什麼又反悔了呢?”

“因為我沒有勇氣。是的,沒有勇氣。”

“難道郵寄一封信也需要勇氣嗎?”

他忽然就沉默,低著頭,很隨意地踢開了腳下的碎石,那塊小時候在他白藍相間的板鞋的左右下往前“跑”了很遠,可最終還是停了下來,一起停下來的還有蕭嘉懿,“或許對我來說,是這樣的吧。”

“好了,蕭嘉懿,就到這裏吧。”我站在他的正前方看著他,他的眉毛微微上挑,片刻之後緩緩鬆弛了下來。他很聰明,聽出了我這句話的“一語雙關”,“再送送你吧,你一個人我怪不放心的。”

“送君千裏終有一別啊!再說了,我一會就可以在這裏坐末班車回去了。”我指了指身邊的公交站牌。

“那我等你坐上車再回去吧。”

我“哦”了一聲就站在公交站牌前,我的視線一直都凝視著公交車開來的方向。蕭嘉懿站在我的身邊,他的視線順著我張望的方向,“江蕙,你變了。”他的聲音冷不伶仃的,伴著晚風,吹到我心裏,涼颼颼的。

“有嗎?”我幹裂地笑笑。

他不說話了,表情異常的嚴肅,像是在思考一道數學題那樣,認認真真、反反複複。

說真的,我希望他說出來,又希望他能到此為止。人在麵對一種困境的時候總是希望別人知道,但是又害怕別人偷知了自己的秘密。這種矛盾的心態也是最折磨人的過程,因為矛盾,我們不知道如何去麵對。

我捋起遮住了眼簾的劉海,換了話題,我說:“蕭嘉懿,對於奶奶的離開,我挺難過的,隻是我一直都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你。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快點好起來,我想她肯定不願意看到你這樣難過,說真的,有的時候,死亡對我們來說是一種解脫。”雖然我從未見過那個過世的老人,她一直都活在鄉下,但是在我很小的時候蕭嘉懿就曾不斷地向我描述,描述他奶奶門前的那個小菜園,夏天的時候總能看到各種時令蔬菜和水果,沾著小黃花的黃瓜、翠綠叢中的橙紅色還未完全成熟的番茄、窪地處總會有一小片西瓜,藤蔓不停地朝門口爬,結出帶著翠綠紋路的西瓜。蕭嘉懿每次從鄉下回來向我描述的時候我總會羨慕,羨慕他奶奶門前的菜園子,羨慕那些從未體會過的快樂。

蕭嘉懿靜靜地聽著,在我話音落下的時候他開口了。他的聲音很輕,像風一樣,甚至帶著淡淡的苦澀,他說:“我知道。其實,我都知道。我也知道失去一個愛的人對自己來說意味著什麼,煎熬和悲傷都算不了什麼,最重要的是,從此以後,你的生活裏就不會有光,仿佛生活在黑暗裏一樣。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鄭州,迫不及待地想抓住你,我不想失去你。我騙不過自己,我也不打算繼續騙自己了。”

公交車晃晃蕩蕩地開來了,刺眼的光線讓人睜不開眼,“你回去吧。”我說。

“我看著你上車吧。”

就這樣,我踏上了空蕩的公交車,透過車窗朝外看,他對我揮手,眼睛裏泛著閃亮的光。

這個夜晚很寧靜,寧靜的有些讓人窒息。

如果我閉上了眼會不會死掉呢?會不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