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你的不辭而別,我的落荒而逃
唐齊銘再也沒有回來過,他甚至連“再見”都沒有跟我說。我知道,這是他一貫的風格。隻是,我不喜歡,不喜歡他強迫性地讓我接受他這種做事風格。但是,我又無可奈何,他的電話打不通,我除了默默地承受,別無他法。
屋子裏空的厲害,每天晚上我都希望能聽見流水聲、走動聲,甚至是關門聲,但是,等待我的隻是空蕩的寂靜。於是,我從床上爬起來窩在客廳的沙發上,我把屋子的燈全開了。白花花的燈光讓我忘記了該節省用電。
屋子裏亂糟糟的。茶幾上擺滿了五顏六色的食品包裝袋,有些袋子淩亂地掉在了地板上,我也懶得拾起來丟在垃圾桶裏,我沒有力氣。隻是窩在沙發上,似睡非睡。大多的時候我都是清醒著的,這種狀態很不好,因為我總是想起很多的事情,比如小時候因為切土豆割破了手指,鮮紅的血液留在白色的案板上,我心裏慌得厲害,卻忍著疼痛摸索著去找創可貼,我不敢告訴江采文,我怕她罵我笨;再比如,小學的時候我因為不願意加入某種小隊伍的活動而被奚落和恥笑,這種帶有圍攻性的奚落漸漸演變成了拳頭,直到今日,我依然記得三五個拳頭齊齊地落在我後背心的那種慘烈的劇痛,整顆心都像是被穿透了一般,我打不過他們,隻能蹲在地上哭。於是,更多的人圍觀我、恥笑我,沒有人會站出來,除了蕭嘉懿。他像個即將爆炸的炸彈一般扔掉肩膀上的書包,一把推倒我身邊的壞孩子,然後隨手就抓住其中一個人往死裏打。他打架的樣子很蠻橫,青筋暴跳,臉被血液漲得很紅,所以,很多孩子都落荒而逃。最後,他扶起我,幫我抹掉眼淚的時候我才發現他的手臂在流血,鮮紅的血液順著臂彎長驅直入,一直流進了我心底,這麼多年,我怎麼都忘不掉。
有的時候我想累了就倒在沙發上睡覺。這時候連睡覺都是恐慌的,我總會夢見小時候的疼痛和眼淚,於是我在夢裏哭,眼淚吧嗒吧嗒地落在我的手腕上。我從睡夢中驚醒,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隻是無力地盯著牆壁上的鍾表,秒鍾一圈又一圈地晃蕩,時光變得如此漫長。
唐齊銘是個好人。我總會對著空蕩蕩的屋子念叨著這句話。我並不需要聽眾,或者說,我的聽眾其實就是我自己。我把自己的故事說給自己聽,像是患有失憶症那樣絮絮叨叨。後來我問自己:“你愛他嗎?”
不愛。這是內心深處第一時間跳出來的聲音。我想,這也是我的答案。我並不愛他,我所愛的是蕭嘉懿。而唐齊銘,隻是個好人,他的出現隻是為了帶給我某種溫暖。也正因為如此,我才覺得良心不安。我想,王馨蕊說的不錯,他是個好人,好人理所當然的應該幸福,而我,不能毀掉他的幸福。
就是這樣。
於是我勉強地支撐起身體,想要把唐齊銘的東西打包。如果他還回來的話就可以直接帶走了,免得他到時候忙活起來手忙腳亂落下些許東西。我還沒剛從沙發上站起來,有平緩的敲門聲打破了我的計劃。我轉身開門,接著,我看見了江采文。
我不知道她怎麼就知道了我住在這裏,我從來都沒有告訴她在外麵租著房子。我自知,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沒有必要告訴她。
還沒等我開口要問,巴掌聲已經在空蕩的樓梯響起,火辣的疼痛從我的臉龐蔓延開來,我側過臉看她,她的眼睛裏像是燃燒起來一般,這把火在她的眼睛裏燒了很多年。我不知道是否有那麼一天,它會自動熄滅。
“下賤的胚子,你還活著?”她依舊像我小時候那樣張口便罵、伸手便打,在她麵前,我從來都不是一個讓她覺得心疼的孩子,而是一個實施暴力的工具。我已經習慣了她的謾罵和巴掌,這些東西填充了我年幼時所有的記憶,以至於我時常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存在著某種心理缺陷,也正是因為這種缺陷,我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掉進某個深淵,除了垂死掙紮,別無他法。
她踏進屋子,像個租客那樣看了一遍房子,然後坐在沙發上,“家裏有地方你不住,你在外麵租房子住。房租不要錢還是怎麼回事?”
我倚著門檻,提醒她,“那是你的家,我沒有家。”
她的臉色瞬間就變得蒼白,在窗簾緊閉的客廳裏,形如鬼魅。我隻是覺得她的眼神一點點地垂了下去,落在布滿了垃圾袋的茶幾上。她伸出手把那些五顏六色的垃圾袋撿到了一起,裝在了一個白色的塑料袋裏,而那個塑料袋也是她從地板上撿起來的。屋子裏寂靜得隻有塑料袋擠壓在一起所發出的微弱的聲音,後來這聲音消失了下去,她也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桌角把垃圾桶裏的垃圾袋一起提了起來。
我拉住了她,“不用麻煩你,我自己會收拾。”
她並沒有丟下那些垃圾,反而將它們抓的更緊了。她抬起了頭,發出重重的歎息,然後走出了我的屋子。
我甚至不知道她來找我的目的,是為了給我一巴掌將我大罵一頓還是要幫我收拾垃圾?我不知道。
反正我也習慣了她的莫名其妙。小時候她便是如此,莫名其妙地打我,以至於我總會在未消的疼痛裏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做錯了,於是我變得越來越小心起來,甚至每天都是恐慌地過活,即便如此,巴掌依舊會落在我的臉上。
後來,我才明白,她打我單單是為了發泄她心底的苦楚。因為我經常聽見她在夜深人靜時發出的歎息,每次我聽到那沉重如石的歎息都會覺得幸災樂禍,是那種帶著報複心理的幸災樂禍。
“你的電話怎麼都打不通,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楊姍姍坐在我身邊。她來得很巧,江采文剛離開一會兒,她便踏進了我的屋子。那時候我正窩在沙發上發呆,連門都忘記關。這樣的好處是,我不用起身為楊姍姍開門,我沒有力氣了。
“昨天上課的時候戴老師還問你,你怎麼沒去上課。”她兀自地說,聲音平靜如水,“江蕙,你已經三天沒有上課了。這樣不好。”
我沒有回答她。我覺得自己沒有力氣說話,沒有力氣偽裝,沒有力氣做任何事情,所幸的是,在楊姍姍麵前,我可以由著自己,不用偽裝。
“你有沒有吃飯?餓不餓?”她問我,“要不我們去吃火鍋吧,正好今天涼爽。”
我搖頭,我說:“楊姍姍,你告訴我,是不是你告訴她的?”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