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有多遠?
曦媛突然變得十分冷靜,然後,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
瑤瑤終於熬到頭了,她不用再麵對身體和精神上所遭受的雙重折磨了。她去了另一個世界,也許在那裏有天堂,有美麗的牧場,可以無憂無慮地喂養一群漂亮的駿馬,如此生活,天長地久。隻是,在那個世界裏,再也不會有一個名叫林曦媛的女孩了。
昏暗的屋子裏,曦媛從石瑤的意念所感知的DV畫麵中看到了她們的前世,或許因為這是用非正常方式錄製的磁帶,畫麵的質量有些發虛——
畫麵上是一個台風猖獗的午後,十四五歲的石瑤穿著返新的蒼藍色對襟旗袍裙站在空蕩蕩的巷弄之口,她俊逸的麵孔依舊蒼白,但是笑容旖旎而美好。曦媛從遠遠的地方飛奔向石瑤 ,台風將她的劉海吹亂,石瑤用手指去梳理曦媛額前的劉海。然後,她們頂著台風來到了一座古宅院,她們的出現令正在畫畫的曼莎感到興奮,然後她們三人握著毛筆分別在宣紙上書寫著什麼……
不一會,屋外進來一個身著青灰長衫的男人,男人帶著一頂黑色的帽子。帽子遮住了男人的眼睛,隻能看到兩片微笑的幹燥的唇。曼莎抬頭看了男人一眼,然後說:“京權哥,京道哥哥那裏也在刮台風嗎……”
隨即,鏡頭切換到窗外:一塊寫著“映蝶閣”字樣的木牌懸掛在大風之中搖擺不定。台風依然瘋狂地在這座宅院中咆哮,依稀能聽到碎石瓦礫砸落地麵的聲音。
下一個畫麵是曼莎挎著蓋好的竹籃來到一間陰暗的破屋,然後幾個十歲上下的小孩跟在曦媛身後,隨即打開竹籃,吃著裏邊的東西。
或許你已經知道了,在上個世紀初,曦媛隻是曼莎隔壁的一個窮孩子。
善良的曼莎每日把吃剩的飯菜重新熱好送到曦媛家。而石瑤,正是曼莎的同學,也就是那個在曼莎死後把八音盒歸還林京道老人的女孩。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她和她,以及曼莎,她們三個都是出自同一個母體,而曦媛和曼莎正是一對被拆散的雙胞胎,她們有著共同的母親,隻是,她們三人並不知道。
接下來,畫麵上跳出滿屏的雪花,雪花的中央出現了一團顫動的陰影,陰影逐漸演化成“未來”兩個字。
就在此時,整間屋子突然漆黑一片,DV機的畫麵也因突如其來的停電而關閉。
停電持續到第二天中午,可當曦媛再次去開DV機的時候,機器卻怎麼也打不開了。DV的事,隻好告一段落。
曦媛來到方朔涵的病房,朔涵的臉上正罩著氧氣罩,在他那平靜的蒼白的臉上,滲出一顆顆晶瑩的汗珠。曦媛呆呆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朔涵,心中一片平靜。她回憶著過往,從小學到大學再到現在,一幕幕往事令她的心痛到了最深處。莫名地,一滴淚滴到潔白的被套上,她才知道,原來自己哭了。
她握起朔涵的手,這雙手曾經保護過她,卻沒有和她的手好好地握在一起過。她把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然後輕輕地說:“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當初就該一起死在蝴蝶穀的深洞裏。”
現在,整個世界對她而言,似乎沒有什麼是值得牽掛的了。詩詩正毫無知覺地躺在家中,朔涵又成了這個樣子。這兩個人,看來也撐不過多久了。
就這樣過了一天,一天,又一天。
到了第三天淩晨,曦媛再一次夢到那兩隻會發光的蝴蝶。可這一次,她夢見高崎舞親手撕碎了曼莎的靈魂,曼莎的臉因痛苦而變形扭曲。
被撕碎的靈魂將永世不得超生。
她從夢中驚醒的時候,手中還抱著石瑤的骨灰盒。或許是天還不太亮的緣故,她隱約覺得骨灰盒被一個黑色的影子纏繞著,然後從裏邊飛出一縷灰色的青煙,就像石瑤的魂。
哦,那是什麼?!
她想去追那縷青煙,但它很快便消失了。
阿思的骨灰被埋在你家後院花叢中的香樟樹下,請在我死後,把我的骨灰和他的骨灰一並撒入大海。我們將在那裏得到永生。
曦媛想起石瑤遺書最後的那段文字,那是她臨死前唯一的請求。曦媛抱起石瑤的骨灰盒,然後,在後院花叢中的香樟樹下找到阿思的骨灰,隨即飛奔出大門。
當她來到海邊的時候,天已經有了些許光亮。
她默默地把瑤瑤和阿思的骨灰撒在海灘上,似乎還不太願意讓大海馬上把他們的骨灰帶走。可她知道,遲到的海浪會把他們帶走。
這三個從小一起成長起來的孩子,現在,隻剩曦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