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和他們再多呆一秒,哪怕隻是骨灰。
很快地,海浪把他們的骨灰帶走了。
曦媛兀自麵無表情地坐在海灘上,任潮汐將她的白色衣裙浸濕、腐蝕。一時間,她想通了很多事,或許從一開始到現在,自己,甚至石瑤根本就不是高崎舞的對手。從開始到現在,她就隻是在沒完沒了地小題大做。
現在,事實擺在眼前,這一切隻不過是一場徒勞罷了。
她感到自己正在和命運妥協。
是的。
她想,該妥協了。
把一切都交給上天吧。
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上天,把朔涵和詩詩也一並交給上天。還有那場無人能懂的蝶葬——如果天上的神也管不了,那麼她更無能為力了。
她卸下背包,掏出那個萬惡的八音盒,然後,使出渾身的力,將八音盒扔向大海的遠處。
別了,八音盒,別了,昨日的林曦媛!
她一步一步朝大海深處走去,一步一步走向石瑤所在的那個時空。
她站在海浪翻湧的地方驀然回望,心如止水。
當海水漫過她的膝蓋,再漫過她的腰部時,她聽到了突如其來的女人的淒慘的悲鳴聲,她永遠也預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八音盒拋入天際之後,海平麵被砸出一個巨大的水坑。一時間水花四漸,四麵的水花仿佛要通破天似的直刺穹際,隨即形成四堵水牆,天空中一道閃電刺入海平麵,頓然悶雲翻湧,雷聲大作,傾盆大雨從天而降。隻是,那種垂死掙紮的號叫聲仍然夾雜在雷鳴聲中繼續。
那是什麼聲音?
曦媛頓時像隻受驚的小鹿使盡全身的力氣奔回海灘,仿佛寧可被海水淹死也不要被雷電劈死。
突然,她發現雨已經停了下來。隆隆的雷聲將整座F城的蝴蝶大片大片地驅向海岸線,再驅向台灣島,少數妖冶的毒蝶正飛往各自不同的國度。
天啊,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一會,天空中紅雲繽紛。高崎舞的亡魂在這片火燒雲的奇觀裏顯現出來,她齜牙咧嘴,麵目猙獰,她在掙紮,在與太陽的火力做最後的反抗。
她在熾烈的火苗中艱難地啟動蝶咒,然後,兩隻冰蝶也顯現出來。
但是冰蝶救不了高崎舞。它們隻是在天際痛苦地掙紮著,然後融化,化作雨水,最後永沉大海,從此它們的屍體會成為大海的一部分。
高崎舞的麵目因痛苦而變得猙獰扭曲。然後,發出慘痛的嘶鳴劃破天際。
或許高崎舞早該猜到,大海就是冰蝶的墳墓。
終於,她還是失敗了。
高崎舞,高崎舞的亡魂真的被太陽的火力撕破了?八音盒真的就這麼被銷毀了?
曦媛怔怔地跪在海灘上,她幾乎覺得這是一場夢。
挽救一場突發的火葬,隻需用水;然而挽救一場無人能懂的蝶葬,也許隻有以火焚燒才能阻止災難的蔓延。
她想起了高崎舞日記裏的一句話,恍然憬悟。
天,漸漸地亮了。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陽光舞動塵埃的聲音,燃燒掉瞬間逝去的年華,在湛藍的穹際,所有往事都將化作美麗的灰燼。
海風吹幹曦媛的長發和白色衣裙。她默默地望著大海的遠處,沿著海岸線緩緩地走著。
“喂,曦曦——”
“姐姐——”
曦媛轉過身,她看到遠處朝自己揮手的人竟是曾幾何時還帶著氧氣罩的方朔涵,和幾乎要變成SD娃娃或者矽膠人偶的妹妹林詩媛。此時此刻,他們飛奔向曦媛,飛奔向這個差點命歸太平洋的女子。
朔涵緊緊地摟著曦媛,曦媛緊緊地摟著詩詩。
他們三人站在清晨的海岸線上,麵朝大海。曦媛含著淚,幸福地眺望著天際,遠處的海波映出粼粼光輝,白色的星點在上邊跳躍著。
他們終於等到了,等到了高崎舞的亡靈被收服的一天。
兩隻美麗的蝴蝶從遠處飛來,在他們的頭頂上親熱一陣,朝天際卿卿我我地飛走了。
“要是瑤瑤也能看到這一幕,多好。”曦媛的口吻裏帶著遺憾。
“她看到了,阿思也看到了,你忘了嗎,他們都在大海裏,不是麼?”朔涵望著曦媛的眼睛,“他們以大海為家,以彼此為伴,他們會和我們一樣的幸福……”
是的。
他們,會和我們一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