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平安夜的時候,許安給芭比打完電話,就沿著豐樂路一直往家走,手機握在掌心有微微的燙,不知道是說話太久了,還是這個冬天真的太冷了,走到天寧寺的時候。他看到一個女孩子,坐在路邊綠島的隔欄上哭,因為是午夜了,路燈一盞隔一盞的滅了,他看不清楚她的臉,但卻可以感覺到她很憂傷,抽搐著雙肩,懷裏抱了一隻小小的白色西施狗,他停下來,看附近站牌燈箱上的旅遊地圖,他總是坐70路,轉11路,是回梅嶺,自己的家,曾經也坐70路,換68,是去西門街,芭比的家……
突然,女孩子的手機響了,響了很久,振鈴是王菲的《棋子》,他看到她的手機是西門子2128,螢黃色的,許安的是冰藍色的,芭比也是螢黃色的,夜景的外殼,在暗夜裏會有熒熒的光亮。懷裏的西施狗伸出腦袋死命的舔女孩子的手機屏,女孩子按接聽,然後隔著電話拚命的哭,拚命的哭……不一會兒,便有個男孩子蹬著大腳踏車,滿頭大汗的跑過來,女孩子哭得更凶了,男孩子把她頭上的大絨線帽子拉下來遮住耳朵,責備女孩子不該這麼晚跑出來,要是遇見壞蛋了怎麼辦,你看那邊站牌,壞蛋在那等著呢……
男孩子的大腳踏車載著女孩子和女孩子的狗狗,碾著一地的梧桐樹葉子,在天寧寺下坡的地方,一下子就走遠了。許安一個人站在站牌上,午夜了,夜班車也早下班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臉,想想自己除了個子矮點,也還算眉清目秀,怎麼看也不能像壞蛋呀。他隻是想起芭比了,她在電話也是拚命的哭,拚命的哭,但自己卻不能拍拍她的臉,逗她笑。他們隔著兩千多公裏的距離。
突然就想起誰的歌:喜歡過的人,在遙遠的城……
到家的時候是午夜兩點,信箱裏堆滿了芭比發來的聖誕卡,長著地中海式的胡子的聖誕老人,鼓鼓囊囊的大紅襪子,粘滿禮盒,鈴鐺,拐棍的魁梧的聖誕樹,不停變幻顏色的Happy new year ,還有一首不曾聽過的歌:天冷的時候想你的大外套,聽歌的時候想你的GUITAR,要是地球是平的,我就每天開窗,眺望你在的遠方……
彼時,他對她說,芭比,我們因為開心才在一起的,可是在一起之後我們一點都不開心……芭比不說話,夾一根細長的棕灰的摩爾,在窗前,一口接一口,狠狠地吸,狠狠地流淚。第二天,她便去了西安,是午夜的火車,看著那一窗一窗的燈火在眼前轟隆隆地駛過去,像是時光,轟隆隆的,便愛了七年。
分手後,再聯係,便總要找上這樣那樣的理由,彼此的生日,戀愛紀念日,分手紀念日,聖誕節,新年,情人節……一切都還是從前戀愛時的樣子,隻是沒有了細碎的爭吵,隻是彼此都會說,你好,謝謝,對不起,再見……
那天在KTV,混在人堆裏狠命地唱吳宗憲的歌:直到分手後,你不難過,你比從前快樂……唱著笑著,笑著唱著,唱著唱著,笑著笑著,淚刷地就下來,像是散了線的珠子,竟再止不住,她於他,像是一顆滴淚痣,與生懼來的憂傷,他又怎曾快樂過。
聖誕節之後之後,便是新年,不短不長的假期,聽說樸樹出了新專輯,《生如夏花》,挺喜歡的名字,便跑去買;又聽說馮小剛的賀歲片首映了,明知道是部寬銀幕的電視劇,還是跑去看了;同事趕著元旦假期喜結連理,便又喜滋滋地當了一回伴郎,於是一整個假期,到也滿滿當當的。一個人的時候,最怕時光留白,到不是一個人怕寂寞,其實思念一個人才寂寞。
新年之後,還是新年,農曆年新年,更長的假期,一大段擠滿寂寞的日子需要打發,便一個人在街上閑逛,一家店一家店的看過去。在國慶路一家小小的精品店,看到找了很久的青花瓷碟,細碎的青蓮花瓣,蓮葉田田。想要問價格,一轉身,便看見她在身後,笑笑地看著自己,她認出他了,平安夜的時候,在天寧寺站牌偷看自己哭的壞蛋。他也認出她厚厚大大的絨線帽子,還有綣在屋角火爐旁打呼的小西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