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為什麼你選擇的不是冶春園,或是富春茶社,為什麼我選擇的也不是冶春園,或是富春茶社。所以,共和春的某一個角落,我們終於遇見。我的胳臂撞到了你的陽春麵,你驚叫著躲閃,醬湯一長串,灑滿我的襯衫。
清晨的共和春茶社,人潮湧動,你手足無措地淹沒在人群裏。你笑著和我說對不起。你的笑,比哭還難看,眉毛糾在一起。你有兩顆小兔牙,你咬緊嘴唇也遮不住。第一次,我就覺得,你多可愛啊。
我說,沒關係,是我撞到你。我幫你再叫一份麵啊。
你說,不用了,謝謝,已經來不及了。我要遲到了。
我們一起走出共和春。
春天的甘泉路,兩邊高大的梧桐樹剛剛吐出小綠芽,毛絨絨的絮在暖融融的陽光裏翻翻騰騰,迷了眼睛。我和你,站在班駁的光影裏,背對背,朝著不同的方向去。
你要遲到了,我聽得見你跑跑跳跳的腳步。可是,那腳步,卻越跑越近。你折回頭,追過來,拍我的肩膀。你說,喂,看你的校徽,市七中。我也在那邊工作。為什麼你會朝著和我相反的方向。你應該和我一樣,一起向東。
我不知道說什麼,轉過頭,和你一起走,朝著陽光的方向。有一段路,街上隻剩下我和你,又好象這個世界真的隻剩下我和你。還有這春天,是我和你,共同擁有的。共和春。
2.
市七中在廣陵路的深處,最起初的時候,它叫梅花書院。至今,那磚雕的門樓上仍刻著梅花,還有“梅花書院”。穿過門樓,便是長長的廊簷,狹小的天井裏種滿了梅樹。當初我選擇讀七中,也許便是喜歡梅花書院這個名字吧。
我和你遇見,在春天,梅花剛剛凋謝。你問我,怎麼會選擇七中。我說,成績太爛,除了七中,沒得選。
我在梅花書院讀幼師。你在梅花書院對麵的酒樓工作。好幾次路過你的工作的地方,都看見你在那裏刻蘿卜,刻白塔,刻五亭橋,刻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蕭。
你問我,知道綠楊春嗎?我說,不知道。你說,在小秦淮河邊上,我帶你去,那裏的陽春麵很好吃。我們去的時候,才知道,綠楊春已經沒有了,原來的店麵已經變成了服飾店。
我和你,並肩坐在小秦淮河邊上,頭頂的瓊花都開了。可是你說,那不是瓊花,是白色的繡球花,瓊花還要等等才會開。你又說,你刻了一朵玫瑰送給我。我小心翼翼地捧著你刻的玫瑰,它還是散了,居然是一長串西紅柿的皮,圈在一起,就是一朵玫瑰。
我問你,陽春麵,為什麼叫陽春麵啊。你翻出一本食譜給我看,裏麵寫到綠楊春,還有綠楊春的下麵大王,是個老頭,下了一輩子的麵,他每天把麵往鍋裏抖,到老了,不下麵了,手還是不停地抖。
陽春麵,原來就是光麵,是窮人吃的,可是又覺得這個名字不雅,於是就叫陽春麵。我問你,如果有一天,你和你喜歡的人,窮得隻剩下一碗麵,怎麼辦?你說,她吃麵,我洗碗。
3.
每天放學的路上,都會路過謝馥春香粉店。我要你送鴨蛋粉給我,可是你送我的卻是資生堂。在瘦西湖邊的小涼亭裏,我吻了你。你躲閃著。我哭了。你問我,為什麼會哭?我沒有告訴你,那是我的初吻。
你驚喜地發現,瘦西湖邊,居然也有了一家共和春,卻不再是甘泉路那樣破破舊舊,熙熙嚷嚷。原來,什麼都會變。
如果當初甘泉路的共和春不是那樣擁擠,也許我和你,就不會遇見。後來,如果不是瘦西湖的共和春那樣冷清,我也不會看見你,還有另一個女孩子,我想她一定很喜歡吃餛飩吧,隔著透明的玻璃,我看見你很細心地把餛飩麵裏的餛飩全都挑出來,一顆一顆放在她麵前的碟子裏,撒上醋。我的心裏,也被你撒上了醋,酸得眼淚都掉下來。
大虹橋那個巨大的斜坡路,我瘋了一樣衝下來,可是,我卻不敢靠近你,拆穿你。我坐在路邊綠島的水泥護欄上,繡球花謝了,瓊花開了。我摸著嘴唇,剛剛還吻過我的那個人,他一把火,燒光了我的春天。
我趴在謝馥春黑漆漆的櫃台,我丟掉了我的資生堂。我問守店的女孩子,謝馥春,為什麼要叫謝馥春呢?女孩子說,最起初的時候,謝馥春的店東姓謝,有凋謝的意思,而馥春,有凋而複榮的意思。
可是,為什麼,我還沒有凋謝,你卻有了新的春天?
4.
你讓我在古旗亭等你,可是我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你說的亭。你罵我是笨豬。古旗亭是一條巷弄,而不是一座亭。我爭辯,那應該叫古旗巷。古旗亭的巷弄盡頭是星爍餐館,巷子的對麵,是國慶路的教堂,在星爍吃東西的時候,可以聽到孩子們唱詩的聲音。
你問我,要吃什麼?我說,餛飩麵。不過,我不吃麵條,隻吃餛飩。你說,有病哦,隻點餛飩不就好了嗎?你幫我點了蝦耔餛飩。吃到一半,你突然抬起頭,問我,怎麼突然要吃餛飩,你知道什麼了?
我說,在瘦西湖的共和春,我看見你,還有她。你不說話了。你是不是不知道說什麼了?其實,我也不知道說什麼。我多希望你跟我解釋,比如說,她是你的妹妹,表妹,堂妹,什麼妹妹都好。可是你說,對不起。該死的對不起。我肯騙自己,你卻不肯騙我。
你說,你和她,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我問你,你喜歡她嗎?你說,喜歡。我問你,那你喜歡我嗎?你說,喜歡。為什麼,你會同時候喜歡兩個人呢。你明明那麼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