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水果撈(2 / 3)

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我們沒出火車站,廣州便先給了我們一個下馬威。因為我們倆都是第一次坐火車,檢完票,以為跟坐汽車一樣,票沒用了,所以就丟掉了。誰知道出站的時候,又查票。解釋了半天也沒人聽。許安說:“我們真的沒錢了。”他把錢包翻開給他們看,隻有五十幾塊錢,估計上麵還有爛梨味兒呢。可那些人不相信,強行把我們的行李打開,在我的一堆衣服裏發現了五百塊錢,卷成一卷。我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估計是我媽媽偷偷塞的吧。

從火車站出來,天還沒有亮,我們去旁邊的小飯店吃麵。看見到處都是人和行李,躺著的,坐著的,在等天亮。廣州真的是花花世界嗎,這麼多的人背井離鄉地來。

4.

我們啃著饅頭,大街小巷的走,看電線杆上的招工信息。後來,我去車站那邊的一家快餐店做服務員,月薪一千八。我高興壞了,看來廣州真的是遍地黃金,端個盤子都有一千八那麼多,這可是我媽媽三個月工資呢。許安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後來幹脆還擺水果攤兒。雖然沒什麼城管,但生意卻不怎麼好,好多南方水果都是我們沒見過,沒吃過的。

水果攤兒就擺在我上班的飯店對麵,不忙的時候,我掀開門簾就能看見他。店裏有時候需要水果了,老板也照顧我們生意,直接叫許安送過來。許安琢磨著,我一月一千八,管吃不花錢。他一月大概有兩千,平時來我們飯店吃麵,或是吃點爛水果,也花不了多少錢。這樣兩個人苦一年,攢幾萬塊錢,回老家開個水果店。他放心不下許誌。

許誌寫信來說,學校快放寒假了,他想來廣州看我們。許安讓他不要來,因為我們過年會回去。不知不覺就冬天了,廣州暖和,一點季節的變化都沒有。許安讓我下班去附近的商場幫許誌買點禮物,幫我媽也買一點。可等我從街上回來的時候,許安就出事了。要回老家了,他想跟我們飯店的老板把水果帳結了。老板也爽快,可給的價格比批發價還低。兩個人吵起來,好幾個廚師衝出來,也不知道是誰拍的磚,好大一塊,全被血染紅了。救護車嗚嗚嗚地拉著許安跑。我跑回去取錢,兩個人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好厚好厚的一疊。我抱到醫生麵前,跪下來:“求求你們,救救他。”

醫生真的救了許安,他沒有死,但是大腦死了,也就是植物人。我哭到瘋了,人怎麼會變成植物呢。植物可以結出梨,許安不可以。但是,就算許安變成植物了,我也不會和他分離。

5.

回家的那天,是我19歲的生日,我緊緊攥著車票。第一次坐火車的時候,我們犯錯誤了,我們可以回頭的時候改正。可是我們年輕的時候犯下的錯誤,卻永遠也無法回頭了。我媽,許誌,還有大院裏的許多鄰居,從前的同學,都過來火車站接我們。許誌一直哭一直哭,我媽也哭,隻有我不哭。我和許安是哭著離開的,不能再哭著回來吧。

回來之後,我搬去許安那裏住。收拾東西的時候,我媽拉著我的手說:“沒結果了,沒結果了,從前不管他是個什麼樣的人,隻要你喜歡,我們做大人的也不好反對,可現在,沒結果了。”我說:“媽,就算他是植物,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許誌那年讀初三。我問他:“你覺得哪一所高中最好。”他說:“市一中。”我說:“那你一定要考上,考不上不要回來了。”他叫我薑絢姐。我說:“你不要叫我姐姐,叫我嫂子。”我握著許安的手,我向他保證,我一定替他照顧好許誌。許安說過,長兄為父。那現在許誌叫我嫂子,我就是長嫂為母了。

從前住的那個院子要拆遷了,我看見張家阿婆抱著老梨樹掉眼淚,那棵梨樹太大了,她帶不走了。到是我家那一棵,這麼多年了,還是沒我高。我媽說,不是梨樹太矮,而是我長大了。我也覺得自己好象一夜之間就長大了。媽媽把拆遷的錢拿出來,給我盤了一個水果店,每次有城管從門前經過,我都會對許安說:“看,城管,咱們再也不用怕他了。”

6.

我聯係到許安在廣州認識的水果批發商,開始在這個遙遠的北方小城賣南方的水果,生意出奇的好。有錢了,我又開始帶著許安四處看醫生,總覺得,不甘心。南京,上海,北京,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期待奇跡吧。奇跡,天啦,想不到我們連說句話,吃一頓飯,牽著手在街上走走都成了需要期待的奇跡。

水果店的生意越來越好,而許安卻不見好。那天張家阿婆突然過來,堆滿臉的笑,像個大波斯菊。她說:“薑絢啊,晚上到阿婆家吃飯,阿婆請客,你媽媽也過來呢。”我說:“好啊。”晚上去的時候,才知道是相親,而且相親的那個男孩子居然是叫許安爸爸,叫我媽媽的那一個。他看見我,嘴嘟嘟的,想要說什麼,卻終就是什麼也沒有說。我真怕他突然喊一聲:薑絢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