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在最後的時光裏(1 / 2)

1.

宿舍樓剛熄燈,我才躺下,門就吱嘎一聲開了,一個身影閃進來,又是一個晚歸的。那影子躡手躡腳地竟然走到了我的床邊,把外套一脫就在我旁邊睡下了,估計是喝高了認錯床了,我一個無影腳踹過去,影子啊的一聲叫出來,居然是女聲,超級悲慘女聲。兄弟們刷的打開燈,原來是樓上女生宿舍的學姐,少上了一層樓,什麼眼神啊。

第二天在樓道口又遇見她,我嘿嘿地笑,你不會是在故意等我出來吧,然後再裝作很巧遇見我。她看都沒看我一眼,蹬蹬蹬跑下樓,跑到一半的時候,好象想起來什麼,又蹬蹬蹬跑上來對我說,你不是在樓道裏徘徊了半天,看見我出現才走出來的吧。嘿,真迂回。

從樓上下來,她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走,我發現她走得特別慢,像是在等我一樣,於是,我就追了上去。我說,小學妹,你叫什麼名字啊?她不理我,很不屑的樣子繼續朝前走,到圖書館的時候,她就彎進去了,我坐在樓下的紫藤花架子上難過地想,都同床共枕過了,裝什麼酷嘛!然後又看見她把腦袋伸出樓上的窗子衝我喊,小學弟,學姐我叫吳菲。我高興地從紫藤花架子上跳下來,她卻又關上窗子了,我就頂著一腦袋剛剛因為激動而撞落的紫藤花瓣站在樓下,一定超級像個花癡。

2.

今天在球場打球的時候,那個叫吳菲的學姐居然跑過來找我,同學一個個衝我擠眉弄眼。她衝過來就打掉我手裏的籃球,問我是不是有到處說同床共枕的事情。我沒有理她,跑過去把球撿起來,她又打掉,我又去撿。我就那樣追著球跑來跑去,然後她就狠狠一腳把球踢飛到圍牆外麵。我也火了,手揚到一半,她已經把臉仰過來了,說你打呀,你打呀。她閉著眼睛,昂首挺胸,像是要就義一樣,我呼啦一下笑出來,說我可舍不得。她居然甩手自己給了自己一個耳光說,我舍得。她跑去好遠,我還楞在球場上,兄弟們跑出去把球撿回來了,又被我狠狠一腳踢了回去。

我們還是會經常在樓道口遇見,她好象永遠都是那個樣子,低著頭,不看人,眼睛裏像是繚繞著煙霧,沒有焦點。我也裝做不看她,走過她旁邊的時候卻故意把腳步跺得很響。也許學校的宿舍樓真的是年久失修了,那天我在離她很遠的地方一跺腳,她居然就順著樓梯骨碌骨碌滾下去了,我嚇壞了,慌忙衝下去,抱著她就朝醫務室跑,還好隻是膝蓋摔破了一點,我又把她扶回來,一路上,無數同學衝我們擠眉弄眼。

第二天,我又在樓道口等到她,我說,這次我是真的在樓道口徘徊了半天等你出現的。她說,有事嗎?我說,因為我跺腳,才害你跌下去啊,所以我要照顧你。她說,跟你沒關係。她還是不看我,自己扶著樓梯蹣跚著朝下走,我隻能遠遠地遠遠地跟著她……

3.

她的腿好象恢複得很慢,因為她一直都是那樣扶著欄杆,蹣跚著走路,於是,我就一直都跟著。那天,居然跟到了市醫院,我以為她是腿上的傷惡化了,卻看見她走進的眼科,我站在很遠的地方看見她和醫生說話,我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但我看見她一直都在笑。

從醫院出來,走到大學南路,她突然回過頭,問我,你還要跟多久?原來,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跟著她。我說,你的眼睛怎麼了?她又笑,像是剛剛在眼科的那種笑,一點也不像是開心,而是淒涼。她說,是視覺神經發炎,你看過張小嫻的《情人無淚》嗎,裏麵的那個女孩子也是這種病,所以,我要你不要跟著我了,沒結果的。我說,沒關係啊,我可以把我的眼角膜捐一隻給你,反正一隻也是看,兩隻也是看,何不廢物利用。她還是笑還是笑,笑得眼淚都流了下來。

我繞去了圖書館,借到了那本《情人無淚》,張小嫻在後記裏說,這種病是不可以治愈的,病人的視力會逐漸萎縮,可能會在幾年間完全失明,也可能“幸運地”保持現狀。我想,這本書一定就是吳菲借過的那一本,因為我看見書的邊角已經磨損了,有一點點的卷,她一定是翻了無數無數遍,哭過無數無數次,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麼走錯宿舍與我同床共枕了,我也終於知道她在球場為什麼會那麼難過,在樓梯口為什麼摔下去,她藏起了所有的悲傷,我睜大了眼睛都看不見。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