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會跟著她，她躲也躲不掉，我知道她也許看不見我，但一定能感覺到。好象還是去圖書館的那條路，她在前麵走，我在後麵走，她突然就走得特別慢特別慢，我知道她是在等我，於是，我又追了上去。我們坐在圖書館樓下的紫藤花架子上，那時候紫藤花早就開過了，地上落了滿滿的花瓣，有淡淡糜爛的味道，像是甜酒釀。我說，我願意像是《情人無淚》裏的徐宏誌那樣，陪你等待奇跡。她就哭了，說我腿疼，你扶我。
我在吳菲的眼科醫生那裏問到，如果能按時接受治療，就可以讓失明的那一天更遲一些到來，隻是那個女孩子不肯接受治療，也許是不舍得昂貴的醫藥費用吧。於是，我就開始打好幾份工，有一段時間，是在KFC吧，吳菲說我是男生裏麵穿那種紅道道製服最帥的一個，本來我還有點害羞的，一下子就變得自豪起來。隻是我打工的那一點點錢，根本就不能為她治眼睛，隻能在每天下班的時候為她帶一對雞翅，她就幸福得像是長了翅膀的天使。
有一次，店裏讓我送一份外賣去大學南路康樂小區3棟106，門是虛掩著的，我抱著保溫箱，沒有手按門鈴，於是就用膝蓋輕輕將門推開，家裏居然沒有人，房間的寫字台上放著厚厚一疊的錢，好象一刹那的想法，我的手伸了過去，然後寫字台後麵突然有個人站起來，我嚇得扔下錢就跑，那個人便一直跟在後麵追，穿過大學南路，我聽見身後有刺耳的刹車聲，我也不敢回頭，一口氣跑回了學校，跑到圖書館，隨手拿起一本書裝做在看，居然就是《情人無淚》。
5．
吳菲的眼睛已經越來越模糊了，每天都隻能摸索著走路，上樓，下樓，要湊得很近的才能看見我，她每次一靠近，我就會偷偷吻她一下。我一直都沒有告訴她那天的事情，隻是說找到了更好的兼職，所以就不想在KFC做了。
其實那件事之後，我一直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卻要裝做每天都要去上班，吳菲就每天在圖書館看書，等我。我也沒地方去，就每天坐在紫藤花架子上陪著她，有好幾次，我都看見她把腦袋從圖書館的窗子伸出來朝下麵看，我知道她是看我有沒有回來，而我就站在她的睫毛下，她卻看不見我。那一次，她一定想是看得更清楚一些，把半個身體都探出了窗外，我來不及躲到紫藤花架子後麵，就聽見她淒厲的慘叫，她從四樓跌了下來，落在紫藤花架子上，又落在了我的麵前……
好象就是一瞬間便圍滿了人，救護車刺耳的尖叫著，我一直等在搶救室外麵，等了很久很久，好象有一輩子那麼長。後來醫生出來問誰叫許安，病人想見他。她小小的身體裹在白色的床單和被子裏，像是剛出生的孩子一樣，眼睛再也不是從前那麼彌漫著煙霧，而是變得特別閃亮，特別清澈，像是北極星。她說，許安，我的眼睛好象又可以看得見了呢。她把手伸過來摸我的頭發，摸我的眼睛，摸我的鼻子，摸我的嘴唇……
醫生說，這真是個奇跡，醫學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病例，她是視覺神經發炎，也許她墜樓的時候頭部受到了震蕩便又恢複了視力，就像是失憶的病人突然遭遇車禍又想起從前的事情一樣……我們都高興得哭了，我們遇見了小說裏都無法虛構的幸福。
6．
我來不及把吳菲視力恢複的好消息告訴宿舍的兄弟們，警察就找到我了。我說，我把錢丟下了。警察說，那個人在追你的時候被車撞死了。我這才想起那天逃跑時，身後刺耳的刹車聲。我乞求警察，能不能讓我去醫院再看一眼吳菲，也讓吳菲再看我一看。
我推開病房，卻隻有一張空床，醫生說，病人半個小時之前搶救無效死亡了。我哭著喊，怎麼可能呢，怎麼可能呢，她剛剛還說，她的眼睛好了，可以看見我了。從醫院出來，門口站滿了老師和同學，我不知道他們是來送我的，還是送吳菲的，但我看見每個人都哭了。兄弟說，法律係的老師和同學已經組織了強大的後援團幫你辯護，一定會沒事的。可是醫學係的同學去哪了呢，吳菲有事了。
在以後那些寂寞的日子，我一直在想，吳菲最後眼睛是不是真的好了，真的可以看見我了。我寧願相信是真的，而不是她在安慰我，因為我相信奇跡，是奇跡讓我們相遇，相愛，在最後的時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