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親愛的布拉姆:
我處於興奮激動之中。退位詔書明天或後天就發布。星期天晚上,我詳盡地、如實地向你拍發了關於談判的電文。袁世凱的機要秘書下午和我在一起,我們討論了各種提議。昨天一大早,我收到他的來信,告訴我他要來見我,他有非常重要的消息相告。他來告訴我:前天晚上,袁世凱最終接受了這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同意在四天之內由皇太後發布退位詔書,而代之以一個共和國,由人民選舉總統。袁世凱將受命掌管政府。沒有提到國民大會。
他說在此期間朝廷不離開北京。我極力主張要迫使朝廷隱退到熱河去。皇室生活費用的問題在和王公們協商。袁世凱準備每年給他們多達五百萬兩銀子,這是一個很荒謬的數字。我在和他的通信中說,一百萬兩就很夠了。我提到波斯和土耳其的情形。我說,生活費的水準是攝政王自己定的,他引退後每年得到五萬兩。因此,他們不應該給別的親王比這更高的生活費。一共隻有八個親王。皇帝將得到二十五萬兩。在整個這場危機中表現不錯的皇太後也許得到相同的生活費。袁世凱打算給她特殊優待,因為她是光緒的遺孀,而人們責怪袁世凱1898年錯待了光緒。
一封宣布袁世凱的決定的電報於深夜發給了唐紹儀。你比我更了解東方人。在整個這場危機中,我們都在和東方人打交道。我們無法像理解歐洲人的行為動機那樣來理解他們的行為動機。袁世凱派唐紹儀去上海時完全清楚唐紹儀的意圖,我對這點從沒有過任何懷疑。唐紹儀的辭職要求被接受了,但從那以後他一直同袁世凱保持著密切關係。他是通過他的親密朋友梁士詒進行聯係的。梁士詒是廣東人,當時任郵傳部代理大臣,是自1898年起便逃亡日本的著名學者梁啟超的親戚。因為唐紹儀同扔炸彈的汪兆銘聯係密切,又因為汪兆銘在北京時幾乎天天同袁世凱進行聯係(有一次汪兆銘來看我,就是同袁世凱談了三小時以後來的),你就可以看出袁世凱已經多麼深地介入共和運動,又多麼容易使我相信袁世凱會同意實行共和並出任第一任總統。
當然,許多事情可能發生。我給你寫信時袁世凱正在皇宮裏。他在靴子裏帶著他的辭呈。他就像克羅莫爵士,人們總說克羅莫爵士在口袋裏裝著他辭職的最後通牒。德國人堅信袁世凱將在今天辭職,曼德“將軍”(過去是個騎牆派,現在任類似袁世凱的副官的角色,曾為袁世凱服務多年)也宣稱袁世凱要辭職,但我不認為他說這話時同袁世凱商量過。
約翰·朱爾典爵士情緒極為低落,對未來甚感不安。在我星期天晚上的電文中,我向你們提供由上海商界發出的極為有趣的通告的要點。現寄去這份文件的全文。我個人對這篇電文甚感興趣,因為它是在我的授意下出籠的。曾經有人向我指出,如果接連不斷地從各個通商口岸發出類似這樣的商會通電,將會形成集聚的力量。我不懷疑發通電的提議是袁世凱提出的,至少是一個同他關係密切的人提出的。於是我給彙豐銀行的熙禮爾寫了封短信,告訴他我們希望上海如何行動,而上海便如此安排了。這份通電經英國總領事和共和派在上海代表認可。
關於這場危機,我希望我沒有將你引入歧途。我們都認為你聖誕節的社論很好,你的兩個記者發給你的完全不同的觀點,你都在社論中作了詳述。事實上在整個危機中,你的社論都很出色並且得到了很高的讚譽。約翰·朱爾典爵士昨天還和我談起這些社論,他當然不知道是誰寫的。他認為不論從哪方麵看,這些文章都是很好的:心平氣和、公正、措詞溫和,令各方麵滿意,態度恰如其分,文章以淵博的學識寫就,毫無刻薄和偏見。
眼下想不起還有什麼要寫。謹向你致以最好的祝願。
你非常誠摯的
[喬·厄·莫理循]
又及:伊集院彥吉同內田康哉子爵的關係變得有些緊張,伊集院彥吉不止一次表示他想辭職。無疑,伊集院彥吉的政策及他同袁世凱的交往,或者他傳達給他們的某些話的確切意義,沒有得到政府的同意。更有可能是他這樣暴露了某些事情,而這是本應避免的。我相信這是真實的,因為這是一個同伊集院彥吉關係密切的日本人私下告訴我的。
13.致達·狄·布拉姆
[北京]1912年1月23日
我親愛的布拉姆:
談判遇到了嚴重的挫折。孫中山背棄了他的許諾。他同意關於皇帝退位和建立共和國的各項解決辦法後,現在又提出下列不可能實施的新建議:不能在北京建立臨時政府,皇帝應直接向在南京的以他為代表的共和派移交權力,或更正確地說實行投降。
袁世凱和他的手下人為所發生的事情亂了手腳。看來東方人不可能以我們所領會的“誠意”來辦事。不幸的是,對於這種變卦的責難落在日本人身上。日本人的態度確實讓人懷疑。孫中山有三名日本顧問:一名政治顧問,兩名財政顧問。我有他們的中文姓名,而忘記了日文姓名。一個顧問是寺尾教授。袁世凱在北京的兩名主要政敵同日本人有密切的交往。袁世凱的主要敵人鐵良,長期以來同日本人關係密切。1908年袁世凱倒台時隻有日本人高興,而他的倒台是由一個滿人結黨(宗社黨——譯注)搞的,鐵良是其中最有影響的成員。現在他又回到北京,在滿人中煽動不信任袁世凱的情緒。和鐵良一起的有良弼,他是一個滿人,曾在日本八年,被認為是中國軍隊中受過最高級訓練的軍官,統帥一支禁衛軍。此人可以稱為一半中國人一半日本人,講一口漂亮的日語,同我們的朋友青木宣純將軍很有交情。
伊集院星期六下午見了袁世凱。他把走訪袁世凱的情況告訴了約翰·朱爾典爵士,但隱瞞了他談話中最重要的題目。伊集院對袁世凱說:“皇帝退位時,如果北京沒有臨時政府,日本不得不調兵進入北京以自衛。如果在這種情形下俄國有行動的自由,日本將有同樣的行動自由。”我是從袁世凱的秘書送給我的秘密備忘錄中援引這番話的。
由於反對袁世凱的陰謀打亂了人們的算盤,談判已經變成了一場交易。袁世凱手下的人認為他地位不穩固,極力勸他引退。迄今為止,他得到皇太後、慶親王、前攝政王的支持。而現在滿人對袁世凱的信任動搖了,慶親王告了病假,另外兩個親王,溥倫和載洵也患了神經係統的疾病,借口身體不適請病假的內閣大臣的數目多到幾乎令人感到荒唐。說實在話,中國官員沒有英雄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