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聞聲大驚,紛紛擁到窗前欲要看個究竟。隻聽“噗”的一聲,靠在窗前一人應聲倒地,仲雲定睛一看,嚇了一跳,但瞧那人額頭上正中一羽箭,那箭尾猶自顫動不休,鮮血噴湧而出,兩眼睜得奇大,已無活命的可能。眾人大叫奔逃,頓時亂成一團,周漠渾身一震,顫聲道:“怎麼了?”仲雲眉頭一緊道:“必是蠻子來了,來得可真快。”說話間,慘叫聲源源不斷地從窗外傳來。周漠拔腿就往樓下衝,仲雲一把拉住道:“不可,樓下全是蠻子,你我手無寸鐵,下去無疑是送死。”周漠慌神道:“那……那如何是好?”這時,一酒保疾步上來,高聲道:“不好了,蠻子來啦,大家快逃命去吧。”仲雲道:“有多少人?”酒保道:“少說也有二十餘人。”仲雲還要再問,那酒保早就急匆匆的趕下了樓,不多時便聽到一聲淒厲的慘叫,仲雲看著周漠道:“快,快去躲在櫃台下麵。”二人剛邁出幾步,一撥人已搶上了樓,為首一人身材高大,膀寬腰圓,頭頂紮著許多小辮,手中提著一把樸刀,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見仲雲、周漠二人要逃,喝道:“站著。”這句話像是中土話,卻格外拗口,幾年間吐蕃與大唐數度交手,期間互有勝敗,許多吐蕃人也學得一點中原言語。
仲雲心中尋思:“這群人來者不善,以我與周兄之力,萬不能與之抗衡,當今之計隻能先拖延時辰,想法子周旋。”於是定了定神道:“諸位來得正好,我請大家喝上一杯,如何?”十餘名吐蕃士卒相視一眼,從中站出一人,罵罵咧咧向仲雲走近。仲雲暗道不好,將周漠攔在身後,輕聲道:“倘使一會兒交起手,你就趁亂躲在一旁,再借機逃出去……”
話還未說完,那吐蕃兵手按樸刀,一掌朝仲雲臉上扇至,仲雲側身避開,一個跟頭從他身邊掠過,吐蕃兵“咦”了一聲,一轉身手起刀落,直直砍向仲雲肩頭,仲雲吸了口氣,身子一晃,再次避開。這兩下交手,那吐蕃兵沒占上任何便宜,其餘吐蕃士卒一見,呼哨而上,一齊撲向仲雲。仲雲身法輕盈,左閃右避,在人群中見縫插針,直如泥鰍也似,許久竟無人能抓得住他。
吐蕃兵士久戰無功,都發了急,紛紛抽出樸刀,仲雲見勢不妙,一個箭步奔到周漠身邊,一把推開他道:“快走,還愣著做甚麼?”忽聞唰唰幾聲,兩刀一齊砍至,端的迅速絕倫。仲雲腳踵一旋,堪堪躲過,嗤的聲輕響,袖子已被削下半截。吐蕃士卒一擊不中,氣得大聲咒罵,又有三人正麵攻來,兩人舉刀削向仲雲上盤,一人封住仲雲下盤,令他無可閃避,身後兩人趁勢夾擊,攔腰朝仲雲砍去。
此時仲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情形著實凶險萬分,說時遲那時快,身前三人尚未殺到,驀地寒光一閃,血花噴濺射出,那三人小臂竟被齊齊斬斷,飛向遠處。這一變故來得太過突然,之前沒有絲毫征兆,那三人陡覺劇痛襲來,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片刻,隻聽一人笑道:“二師兄好劍法,小弟自歎不如。”仲雲趁身後兩人愣神之機翻身避開,扭頭一看,但瞧樓梯入口處站著一人,那人一身黃衫,麵含慍色,眉目間隱隱透著清俊,轉目一瞥,自己身旁亦站著一個青衫男子,男子手持長劍,鮮血順著劍尖滾滾滴下,顯然適時便是他出手斬斷那三個蕃兵手臂。
眾蕃兵見二人倏然出現,如若天神,皆都吃了一驚,青衫男子朝四周掃視一眼道:“這群蠻子真是豬狗不如,竟對孩子下手,四師弟,二哥今天要大開殺戒了。”黃衫男子道:“二師哥,對這幫畜生還講什麼情麵,你盡管殺便是,我守在這裏,自不會放走一個。”青衫男子哈哈大笑,長劍抖出,猶如流星捧月,疾速刺向麵前一吐蕃兵士。這一劍去勢太快,那吐蕃兵士避之不及,瞬時被釘死在牆頭,其餘吐蕃兵士哇哇亂叫,四麵八方的朝那男子撲去。那青衫男子捏了個劍訣,穩住門戶,劍影化作一片障林,將周身守了個滴水不漏。雙方僵持良久,青衫男子猛地進招,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霎時間叫聲連連,二十餘名吐蕃士兵右臂均被斬斷,無一幸存。
青衫男子殺性大起,喝道:“你們這群畜生不知欺負了多少中土百姓,留下來都是禍害,不如送你們去見閻王,早些投胎罷。”劍尖一顫,一招“白鳥翔林”,殺進人群之中,眨眼的功夫二十餘人俱都倒地不起,痛苦的不停打顫。青衫男子歎了聲,收劍入鞘,厲聲道:“都滾罷。”黃衫男子急道:“師兄,不可放過他們。”青衫男子眼睛一閉道:“害人性命終究是作孽,我已將他們手筋盡數挑斷,料這群蠻子再也做不了歹事了。”黃衫男子道:“可是……他們若回去報信怎麼辦?”青衫男子揮手止住道:“那正合我意,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哈哈。”又罵道:“還不快滾!”那群吐蕃士卒如臨大赦,互相攙扶著逃走了。
仲雲一把拉住周漠,低聲道:“我們快走罷。”二人剛要離開,卻聽青衫男子道:“小兄弟,你們沒受傷罷。”仲雲心道:“苦也。”急忙伏在周漠耳邊道:“你給他們說我們沒事,多謝相助,後會有期。”周漠正自犯疑,那青衫男子已快步走來,仲雲忙一埋頭,斜刺裏避開,黃衫男子笑道:“大哥,這小兄弟好生奇怪,見到你為何要躲?”青衫男子回頭道:“喂,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仲雲知是難以躲過,頓足道:“罷了罷了,我還是隨你們回去罷。”仲雲此言一出,二人皆是一聲驚呼,黃衫男子欣喜道:“太好了,小師弟,我們可算找到你了。”青衫男子麵色沉重,怒道:“好個屁。雲兒,你擅自跑出來把師父急壞了,你若有個閃失,我們怎麼向你義父交代?”仲雲不悅道:“我呆在莊裏都快憋死了,師父又不準我出來,隻有自己逃出來咯。”
“你……”青衫男子一時氣急,竟說不出話。原來這兩個男子都是仲雲的師兄,青衫男子名喚齊鉞,黃衫男子名喚何禮,乃是紫芸莊莊主蘇忘機的第二、第四弟子,雖僅學得師父功夫三四成,卻已算得上是中原武林二流好手。那日仲雲偷偷逃離紫芸莊,居然神不知鬼不覺,直到過了三日,蘇忘機才發現,立即派他二人前去尋找,二人將山莊方圓幾十餘裏尋了個遍,都沒發現仲雲蹤跡,後來才醒悟是仲雲故布疑陣,連呼上當,便一路找到這裏,恰巧碰到仲雲與周漠受難。
何禮道:“小師弟,快向你二師兄賠不是,他一路上為了找你,可沒少吃過苦頭呢。”仲雲心中老大不樂意,但在五個師兄中,也隻有二師兄最為嚴厲,當下嘴裏嘟囔一句:“二師兄,對不起了。”齊鉞一拂袖道:“罷了罷了,回去之後你想想怎麼和師父說罷。”仲雲嘴巴一撅,眼珠轉動,把周漠拉到身邊道:“二師兄,四師兄,這是我在路上結交的一個朋友,讓師父教他些武藝罷。”周漠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爹爹打死也不會讓我學武的。”仲雲奇道:“為什麼?”周漠道:“不曉得,爹爹總是讓我跟在他身邊,也不叫我念書,也不叫我習武。”何禮笑道:“你這位父親倒是有些奇怪了。”齊鉞道:“世上之人行事皆有不同,他父親這麼做想必自有他的道理,雲兒,跟我們回去罷。”周漠抬眼望向窗外,這時大雪已經停了,一勾殘月從亂雲中擠了出來,照得街衢上格外岑寂,想了想道:“你們要去何處,離這裏遠麼?”
齊鉞道:“幾十裏行程,走一夜便到了。”周漠道:“現在天色已晚,倒不如在敝舍住上一宿,明日一大早再走。”齊鉞笑道:“此刻去叨擾,怕有失禮數。”周漠道:“爹爹很是好客,你們去了,爹爹高興還來不及呢。”何禮道:“師兄,反正已經找到小師弟,要回去也不急於一時。”仲雲連忙點頭道:“我剛與周兄相識,如此匆匆辭別,那才叫失禮數呢。”齊鉞嗬嗬一笑道:“就你道理多。也好,我們住上一晚便走,小兄弟,煩你帶路吧。”於是三人隨著周漠,一路向鎮東行去。
四人各懷心思,也不答話,走了半晌來到那破屋門前。周漠當先推開門,揚聲道:“爹爹,我回來了。”許久,裏屋傳出一聲回應:“漠兒,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又跑哪裏玩啦?”周漠聽得聲音中頗有怒意,不禁打了個寒顫,小聲道:“我……我在路上遇到了些事情,所以回來晚了。”那人又冷哼一聲道:“你能碰到什麼事情,分明是貪玩罷了。”說著,手持蠟燈從裏麵轉了出來,那微弱亮光霎時照亮了屋子,仲雲打量四周,隻見屋內甚是淒涼,僅有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牆壁角落裏堆滿了木塊,卻收拾得十分整潔。再抬頭細看,進屋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衣衫襤褸,身體格外健碩,腳下步履穩重,一看就知練過功夫,仲雲尋思道:“此人定是練過好幾年的武功,但為何不讓自己孩子學功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