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撚花嶺聽歌(1 / 3)

撚花嶺在隴吉屯的西北角,離村屯約1裏地。到鄉府所在地金龍街,必須擦邊而過。嶺頂平坦而開闊,方圓幾十畝。長滿撚樹、糯飯團等灌木和野玫瑰、薔薇等藤本花卉。一叢一叢的。它宛如一床靚麗的花地毯平鋪在這不太寬的峽穀中。那突入雲天的群山是它的得力嗬護,令它常年總是那麼的潤朗厚重。它的南端,是一抹百餘畝的熱帶原始雨林。林中,幾人抱的楓、樟、椿、棕櫚等古木參天,巨藤纏繞。樹上,寄生的石斛叢叢;樹下,汀蘭繁衍。給這床天然花毯增添了幾分靚麗。隨著季節的交替變換,時令的贈賜和賦予,這床花毯亦像萬花筒一樣呈現出變幻莫測的顏麵,像一位極為富麗的美人,時時光彩照人……

晚春三月,地處南國邊陲的隴吉屯,正是野花張揚的季節。在和煦的晚春陽光中,撚花開了,糯飯團花開了,野薔薇綻了,石斛花豔了。紅的,白的,黃的,紫的,綠的,一團團,一簇簇,一方方,一片片,

撚花嶺成了花的世界。於是,蜜蜂來了,彩蝶來了,百鳥來了。樹間花上,蜂聲嗡嗡,彩蝶翻飛,百鳥爭鳴。成千上萬的粉蝶,以綠山為襯托,彼此依偎著,成群結隊地從南向北遷徙,看去,宛如一條條素帶,懸掛在綠色的半山腰上。那麼地綿長,那麼的恢宏而振奮人心……

這是覓愛的季節,築巢的季節,播種的季節!這對以隴吉屯為半徑以金龍鎮為圓心劃圓的域內山民說來,是一年一度的賞花玩花季節。像這樣的花嶺,在金龍鄉域內還有兩處,即弄澍屯的長田嶺,民建屯的石林嶺。到三嶺玩花的都是外寨(屯)的青年小夥兒,上嶺陪玩的當然是本寨(屯)的姑娘。本寨青年小夥兒是不會上本寨花嶺陪玩的,他們可以交叉到另外兩個花嶺玩花。這種尋愛式的習俗,不知從哪個朝代開始,人們已一代代地傳承了下來,是沒有條文的規章了。誰都不會幹涉,也無意去幹預,因為自己都是過來人呢!

說是玩花,實是對歌、談愛(舊社會叫相親)。經過對歌,初步了解對方,那就有進一步的行動。即幾個姑娘聯合起來,用竹子編成花籃,盛上拌糖的糯米飯,掛上自己織成的美麗壯錦,指名道姓地送給幾人意中的外寨青年小夥兒。這外寨的幾名青年小夥兒,不論是否看中這幾名姑娘,都得在撚果成熟的季節(即陰曆八月中秋節到十月初二的嚐新節之間),歸還這幾位姑娘一個籃,籃裏裝有月餅、發夾一類記念品。價值和姑娘們送的相當。若雙方情投意合,再不須集體行動了。操之過急者,就派媒人上女方的門,遞上榴榔果(檳榔果的一種。桂西南一種求婚的信物,以一對果核表示)。若女方父母同意,就留下一隻果核。若果不急於求成,可以私自來往,表達進一步的相愛行動。但到頭來,仍須經女方父母同意,否則,婚事是不會成功的。盡管一次二次不成功,青年男女們還是到花嶺來,有談有唱,樂而不疲,而且一代相傳一代……

花季時節,花嶺真是青年男女們的天下。

啪——!啪——!……

這些日子裏,時不時會聽到嶺上響著“啪——!、”啪——!“的聲音(這是一種手號聲——將左手板卷成筒狀,筒口放一片寬而薄的樹葉,用右手指輕輕按一按,使樹葉成凹形,將右手掌從上往下猛地一拍,用風力擊破凹形樹葉,從而發出像一個小型爆竹爆炸的聲音)。這是報告的信號,亦是邀約的信號,提示:外寨青年小夥兒已經到花嶺上來了,盛情邀請隴吉屯的姑娘們到花嶺上來。於是,屯裏的姐們原來在織布的便急忙放下梭子,挑水的便撂下水桶,耘田的便躍上田滕,砍柴的即梭下山來,徑往撚花嶺上飛跑。於是,便有漫山遍嶺的對歌聲,或喃呢的談情說愛的聲音。從太陽出山到太陽落山,你唱我和,或我問你答,卿卿我我,樂而不疲,難舍難分……

那一年——記得是RB鬼子投降、街上人撤離隴吉、學校恢複上課的第三年的三月,撚花又開了,開得很熱烈,其它花也妖豔地在奉陪著。這幾年,社會稍太平,花兒似乎也開得特別的上勁與獻媚。人樂,花也樂啊!

那天,正值星期天。早飯過後,阿濤、阿四和伊伸正張羅上山砍柴。突然撚花嶺上響起了手號聲:啪——!啪——!聲音像爆竹在群山中回蕩,經久不息。

阿四!你聽!那不是手號聲麼?阿濤站在自家的曬樓上,大聲地對著阿四家嚷,生怕阿四耳聾聽不到一樣。其實,阿四的耳朵並沒有聾。阿濤如此大聲嚷,分明是讓伊伸聽到呢!真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是的。是手號聲——我敢打賭!阿四似乎十分興奮,也在自家的曬樓上,大聲地對阿濤嚷。

聽歌去啵——?!阿濤提議說。

不去砍柴啦?阿四反問。

哎!你忘啦?

沒忘!——哪能忘呢?!

2

原來,昨天星期六,放晚學的時候,阿四把書包放了,就到阿濤家來,商量星期天應幹的活兒——這是他們約定俗成的習慣了:每每星期天,他(她)們都要幫家裏做事,力所能及的事,諸如砍柴呀,進山找藥材呀,打豬菜呀等等。一去,三人都得同去,落一個人是不成行的。

阿四呀,你今年多大啦?阿濤的阿媽在砍豬菜,對在商議事情的阿四問,。其實,她是知道阿四、伊伸是和阿濤同年同月生的。實屬明知故問。

叔娘,我是同阿濤一年的咧,你忘啦?阿四答道。

那麼說,今年滿13了吧?

可不是?

派對了吧?

這,你就問你阿濤吧!

我阿濤,一來他有個哥哥,他嫂子未進門;二來,她打算讀到高中畢業再說呢!

我書讀不進,派對人家嫌我家兄弟多,我人也長得醜,寨裏同年的姑娘隻3個,人多粥少,攤不上我呢!嗨!……阿四的幾句話,很像成人的口中說出的,挺有分寸,也很中肯,興許是他積攢了多年,不斷提煉的結果吧。

阿濤的阿媽說:我琢磨過,你們男的同一年生的,我阿濤不算,則還有阿裏、阿二和你。大一歲的有阿潭、阿篤、阿苟和阿一;女的和你們同年的有伊伸、伊保和伊彭;大一兩歲的有伊肖、伊筱。其實,伊伸姑娘是個好姑娘。她身段好,臉像桃花,心地善良,善幫助人,很體貼人。但在家裏,她阿爸很煩她,整天罵她,說她隻有好長相,沒有多用的角色。我們早晚聽這些話,都替她難受。她派對了,有個預備歸宿了,心裏會好受一些。嗨!多作孽的姑娘呀!……現在,撚花開了,外寨的哥們和本寨的姐們,就要到花嶺上對歌,談心了。你們年齡也不小了,也應上撚花嶺聽歌了。你們就相約一起上花嶺吧!

上花嶺,應該上。不過,對我來說,我隻適宜到弄澍屯的長田嶺去,按我阿爸和阿媽的意思,我可能到外寨去上門,當個上門女婿——伊伸,我看就和你阿濤派對吧,不少大人私下議論,那將是天生的一對呢!我們同輩人,都有自知之明,誰都不敢與阿濤比拚呢!伊伸到你們家來,看她阿爸還罵她不?!”

吃晚飯的席間,當著阿濤的阿爸,阿媽對著阿濤說:傍晚時,我對阿四說的話,是想從側麵探明其他男孩對伊伸的愛慕程度。不瞞你說,阿媽是看上了伊伸這位姑娘的。她是壓寨的漂亮,身段好,對人謙和,挺賢惠,重感情——當年你哭牛,我親自看見她陪你流眼淚。她又勤勞儉樸。這樣的姑娘,就應和她派對,和她過一輩子。這樣,我也就放心了。況且,她不是她阿爸生的——她阿爸到省裏讀幹校的3年裏,是她阿媽私生下的。所以,她阿爸開口閉口罵她是雜種,很瞧不起她。她處處受欺侮,連書也不讓她讀了,多可憐的姑娘呀!孩子,你就同她派對吧!阿媽支持你!

阿爸!你支持我嗎?阿濤順勢探問他父親。

阿爸說:你媽都說了,我還有什麼說的呢?

阿濤和阿四最後決定不上山砍柴,而邀約伊伸、伊保、伊彭等十幾名同輩或上輩男女,呼啦地上了撚花嶺。

到了嶺上,不知是鬼使神差,還是平日的感覺積澱的驅使,10多名男女很自然地配成了7個對子分開活動。隻有阿四和阿潭無本寨的姑娘奉陪。他兩氣急之下,索性步行到弄澍屯的長田嶺去。那長田嶺,距離這撚花嶺約有7裏路。不要一個時辰就走到嘞!

阿濤牽著伊伸的手,穿過1-20處撚花和薇薔花叢,來到靠近山邊的一叢撚花旁。這裏地處花嶺的邊沿,離路邊也較遠,似乎十分清靜。

剛停下,阿濤迫不及待地說:知道嗎?今天就算派對嘞!

伊伸說:這,我知道。昨天你阿媽對阿四說的話,晚上阿四就告訴我嘞!我想,阿四這麼急就告訴我,就是想探聽我對他的態度和我對你的看法。我對他的態度,當時我就向他表白了,我說:我李家和你陳家,底子都不厚重,田地少,人口多,在本屯派對,看來不太可能了。至於甘家,我自己沒有什麼可說的,就怕阿濤他看不上我呢!他聽後就不哼聲了。剛才,不知你怎麼想的,竟牽住我的手,成為一對。我既高興,又驚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