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阿濤和伊伸是在全屯群眾大會後,神秘失蹤的。第二天清晨,大霧迷漫,雀喑雞啞,山村沉浸在一派少有的靜謐中。靜謐得令人呼吸幾乎窒息。往日,阿濤上學的時候,每每在此時刻,他大致已快走到學校了。就是星期日在家,他這時也已起床,在村頭的大路上晨跑。而今天,卻有點異樣,他的房裏還沒有絲毫的動靜,莫非是因為昨天晚上農吉豪和農德懷的使壞,令他一夜難眠而這時正在夢鄉中?滿兒是爹媽的最痛愛的心頭肉,他的絲微變故都牽扯著爹媽的中樞神經。大至成家立業,小到吃喝拉撒,無一不是爹媽的牽掛。他阿爸!都這時候了,阿濤是睡得挺沉,還是……你過去看看吧!阿濤的阿媽睡在內房,與阿爸一牆之隔,她敲了敲板壁,說。不一會兒,阿爸回房裏來,對著內房說:阿濤他,已起床嘞!哎!不對!阿媽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忙翻下床來,邊穿衣服邊衝出房門,到阿濤房裏看個究竟。發現阿濤平時外出才穿的那套衣服不見了。再看櫥櫃裏,前天過節後還剩下的5個粽子隻有3個了。於是說:他爸!不好了,阿濤出走啦!你快把他哥喊起來,同他打個商量,看到底怎麼辦?我這就到李勝家,看伊伸在不在家。如果伊伸不在家,那真的出事了……少刻,阿濤的阿媽回來了。說伊伸果然不在,怎麼辦?跟據古人傳下的信息,本屯或外寨人,凡是因婚事而失蹤的,不外有三種情況:一是雙雙殉情,或自縊,或投河,或跳崖……;二是雙雙躲進弄崗原始森林裏,或開荒種植、或采集野果、或狩獵,借以生存,傳宗接代……;三是越過國界,在異國定居——隴吉屯離兩國邊界僅10多華裏,翻過兩處山崗即到鄰國。大多數逃婚者都采取這一方式……適彼樂土,享受真愛所賦予的天倫之樂!阿濤和伊伸到底……三位大人都沉浸在深深的思索中。阿濤和伊伸平時很倔強很自愛自信,他倆不會尋短見的。一會兒,阿貌下定論似地說。也不會到鄰國去!阿爸說:昨天晚上阿濤說他要向上級人民政府反映情況,說不定他同伊伸連夜上訪哩!不管是什麼情況,我們得分頭行動!阿濤的阿媽說:我立即同伊伸她媽到農德懷的家去,跪在他家門口,找他要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阿爸得到屯長農紹幸家,向農屯長報案,就說阿濤和伊伸失蹤了,要他發動村民到山崖、水塘、河流和有大樹等地方尋找。就是找不到人,全屯人也都知道阿濤和伊伸是農德懷使壞而出走的。屯長布置妥當後,阿貌你就同他無論如何把農德壞帶走,到村公所向農吉豪報案,並要農吉豪一起到鄉人民政府去,親自陳述事情發生的經過,使鄉政府對案情有一個初步的了解。這麼辦,要得麼?好!就依阿媽說的辦!阿貌說。要得咧!阿爸說。話說阿濤和伊伸帶上衣物和食物,半夜出走山寨後,並不是像古人逃婚者那樣,去尋短見,去原始森林裏窩居,或翻山輕而易舉地到鄰國去享受天倫之樂,他(她)倆壓根兒就沒有這樣的意識底線。盡管愛情比生命的價值高,但為了愛情而犧牲生命,也是不劃算而無多少意義的。試想,生命沒有了,還談什麼愛情?同樣,生命存在,亦有愛情,但這生命和愛情受人支配和左右,這種生命和愛情,又有多大的意義?因此,自由,是生命和愛情的靈魂。外國一位名人關於生命、愛情和自由的關係歸結為一個哲理性的名言,是永遠鼓舞人心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這一理念,阿濤在校上生理課時,老師曾作了精辟的闡述,給阿濤的感受是刻骨銘心的。眼下,雖然他和伊伸的愛情遭到棒打,但是,他絕不會拿生命去開玩笑。至於逃婚到鄰國,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為了愛情而背離租國,做那樣的人是沒有靈魂的,是個行屍走肉。他兩的身上是尋找不出丁點懦夫的基因的。況且,亦違背甘家祖輩傳下的遺願(從祖父到自己,每個人的名字的後一顆字——祖父甘保、父親甘衛、哥哥甘祖、自己甘國——連起來,就是保衛祖國),阿濤也不會走叛國那條路的。當下,全國正在大張旗鼓地開展婚姻法的宣傳月活動,經過學習,他清醒地認識到,盡管新中國的婚姻法實施了3年多,從根本上摧毀了包辦強迫、男尊女卑的封建主義的婚姻製度,樹立了男女平等、婚姻自由的新民主主義婚姻製度,從而建立了和睦、團結生產的新式家庭,以增強了國家經濟建設與文化建設的力量。然而,婚姻法它直接向以家庭為基本單位的封建勢力結構發出挑戰,必然遭到強大的封建習慣勢力的頑固抵製和反抗。在生理課中,老師闡述上述基本情勢後,號召廣大的青少年要堅定地站在人民政府一邊,勇敢地起來與封建主義的頑固勢力作不調和的鬥爭。昨天晚上群眾會上的棒打鴛鴦,表麵上是由人民選出的村長出麵發難,實際上是新舊政權權力的膠合共同扼殺新的婚姻製度,是一起明目張膽的頑固抵製與反抗,當然也夾進了膽大妄為的政治報複。這一根蒂,阿濤在聽會的過程中,越來越清晰地感悟到。當時,他除了當眾警告農吉豪和已溜走的農德懷外,毅然拒絕上交結婚證明書。這,不僅表明了他在頑固的習慣勢力麵前不繳械或低頭,而是表露他誓與這股頑固勢力作鬥爭的堅定決心與開端。無論天崩地裂,他決心在春風湧動的氛圍中,像一棵幼苗那樣,頂開罩在頭上的硬土,拱出地麵,以叛逆的態勢昂首成長!散會時,趁著人聲鼎沸之際,他把伊伸拉到一邊,示意伊伸立馬做好出走的準備——先到一個神秘的地方兩人交換心脾,吃了定心丸後,再找農吉豪理論一番,然後到鄉乃至縣人民政府報案……2阿濤和伊伸走出寨西門,中旬的圓月已快落邊界山了。四野輕罩著薄薄的夜霧,西北方向微微地吹來一絲絲夜風,從臉上吻舔過去時,留下了一絲似溫馨又似冷漠的涼意。這使得阿濤頓時產生一種怪怪的感受。照理說,農曆6月邊地的夜風,是十分涼爽而愜意的。可是,今晚的風怎麼啦?……興許,是自己心情不好的緣故吧!他想。伊伸在前麵默默地走著。他也默默地在後麵跟著。天涼嘞,恐怕半夜冷著,帶幾束稻草去,好吧?他輕輕地說。也好!若再冷,就把所帶的衣服都蓋上好啦!伊伸說。那,隻能這樣嘞!阿濤邊說邊在路旁的草垛上,扯下幾捆稻草,就匆匆地離開寨頭了。他兩要去哪裏?讀了深山太陽雨這一章小說的讀者可能記憶猶新,會一刹那就想起當下他倆要去的那個地方!那可是個神秘的地方呐!借著空朦的月光,阿濤和伊伸攀上那個圓筒式的峭壁,進了他倆僅知的岩洞,把帶來的東西一放,人亦癱坐在地上,似乎此刻的一切,都全釋放了。對他倆說來,這是個脫離塵囂的十分宜居的小天地。在這裏,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什麼都可以說,什麼都可以不說……盡管洞內隻有幾平方米見方,但它已幻化成寬闊的大海,靜遠的天空。海闊憑魚躍,天空任鳥飛啊!他倆仿佛已變成了暢遊******中的魚,亦成了翱翔於天空中的鳥兒……你想想,還有什麼再想的嗎?阿濤邊鋪稻草,邊問伊伸。伊伸隨口說:應想的,你都想好了。我沒有什麼再想的嘞!那,還有什麼再說的嗎?應說的,我倆已多次說了。現在主要是行動,是兌現……阿濤清楚,伊伸所說的行動和兌現,包容著什麼。過來這些歲月裏,倆人曾重複過多少次的山盟海誓,現在應是無言勝有言,一切都在無言中了。於是說:既然沒有想的,就不要再想了;沒有說的,就不要再說了。時候也不早了,躺下睡一覺,天亮後按計劃行動,睡吧!兩人一滾就滾在稻草上,和衣而睡。夜風,透過洞外的樹葉,徐徐地探進洞裏來,攜來絲絲冷意;遠近的青蛙們興許久旱幹渴,糾集千百個同胞一起向老天爺發難:渴…渴——要水喝…要水喝……鼓噪的尾聲伴著打更鳥的咚…咚咚的叫聲,亦不時地灌進洞裏來。許久,阿濤仍然合不上眼皮。這時,伊伸翻過身來,緊緊地把阿濤抱住,輕輕地說:我冷,快抱住我。兩人便相擁在一起。造物主塑造千萬種生物時,都注意雌性和雄性的搭配,讓它們相互包容,以取得超然的歡愉,人類概莫能外。相擁了一會兒,伊伸便騷動起來,扭著腰肢,仿佛哪裏疼痛實在難忍一樣。此時,好像有一股春風沁入了阿濤的軀體,令他混身春意盎然,激情湧動。他的耳際響起了阿媽的聲音:興許,伊伸發育得早,有了一般同輩姑娘們還沒有的需求與強烈……阿媽說這句話時,伊伸才14歲,時令又過了3-4個年頭,伊伸長成姑娘家了,難為她忍耐與克製自己,這該用多少苦心與毅力呐!今天領了結婚證,說明已到時候了。盡管農德懷收買農吉豪演了這場棒打鴛鴦的惡作劇,但是,我兩的真愛誰也棒打不開的,他們的陰謀是不會得逞的……今晚,就讓伊伸成全自己的心欲吧!這麼想的時候,阿濤全身放鬆了,他坦然地仰躺著,任伊伸所左右。不一會兒,他全然進入了夢幻中——仿佛:兩人共騎著一匹駿馬,在廣袤的草原上奔馳徜徉;仿佛:兩人在共劃著一葉飛舟,在遼闊的海麵上追風逐浪;仿佛:兩人拽著一隻風箏在萬裏藍天翻雲覆雨……突然兩人變成了一對仙人,扶搖直上廣寒宮,與吳崗、嫦娥舉杯對飲……結果醉了,醉爛如泥,而無可奈何地跌落了下來,跌回了現實的秘洞裏……怎樣?諾言與現實兌現了把?阿濤舒了一口氣,幽默地問。嗯!你沒有食言!伊伸深情地說。怎樣?滿意了吧?嗯!——不過,你不該過早分離!我怕!原來他采取體外結束的方式。怕什麼?一怕有了,會拖累你!二怕分我的心,影響學習。我不怕累,隻怕影響你的學習,不然,我會箍住你不讓你脫離……這就對羅!這就是夫妻在精神上的包容,就是想見又怕見的守望,是兩心包容的真愛,是人間最憧憬和至上的真愛,對嗎?嗯!願我倆就這樣白頭到老,到一起歸去的時刻……好!我倆會這樣的!會的!兩人又說了一些話,興許有點疲倦,不知不覺地睡著了。睡得很愜意,也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