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銖西
郭寶墓衣物疏B第3欄:“錢萬萬。玉吟一具。銖一枚。”
西郭寶墓發掘報告將“銖一枚”三字釋為“□(□)一支”(參見《連雲港市陶灣黃石崖西漢西郭寶墓》。),這是不正確的。查看本衣物疏的照片圖版,此三字中的第一字,其左邊應是“金”;其右邊上半部分有一“丿”,筆意似“朱”,而與“來”有所差別,故該字應釋為“銖”。三字中的末一字是量詞,該字左邊為“木”,其右下為“又”,與“木”的下半部分連為一體;漢簡中草書的“枚”字正作此寫法(承謝桂華先生賜教。例如居延漢簡128.1、居延漢簡14.5,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居延漢簡甲乙編》,甲圖版壹、乙圖版拾,北京,中華書局,1980。),故該字應釋為“枚”。
“銖”,讀為“珠”。“珠”,球粒狀飾物,一般是指珍珠。《急就篇》:“璧碧珠璣玫瑰?。”顏師古注:“圓者曰珠,不圓曰璣,皆蚌之陰精也。”此衣物疏中的“珠”,與“錢”、“玉吟(含)”並列,當指死者口含之珠。
在死者口中施以珠、玉、貝、米等,稱作“飯含”,亦稱作“唅”,此製古老。《周禮·春官宗伯·大祝》:“大喪,始崩,以肆鬯,渳屍,相飯,讚斂,徹奠。”賈公彥疏:“相飯者,浴訖即飯含。”(《周禮注疏》卷二五《春官宗伯·大祝》北京,中華書局,1980。)“飯含”的目的是“實口”。《周禮·地官司徒·舍人》:“喪紀共飯米熬穀。”鄭玄注:“飯,所以實口,不忍虛也。”(《周禮注疏》卷一六《地官司徒·舍人》。)而用珠、玉的目的,是以為可使屍身不朽。《漢書》卷六七《楊王孫傳》:“其屍塊然獨處,豈有知哉?裹以幣帛,鬲以棺槨,支體絡束,口含玉石,欲化不得,鬱為枯臘。”《三國誌》卷二三《常林傳》注引《魏略·清介傳》,沐並戒其子以儉葬曰:“至夫末世,緣生怨死之徒,乃有含珠鱗柙,玉床象衽,殺人以狥;壙穴之內,錮以紵絮,藉以蜃炭,千載僵燥,托類神仙。”
“含珠”之製規格較高。《公羊傳·文公五年》:“含者何?口實也。”何休注:“緣生以事死,不忍虛其口,天子以珠,諸侯以玉,大夫以碧,士以貝,春秋之製也。”(《春秋公羊傳注疏》卷一三《文公五年》,北京,中華書局,1980。)《莊子集解·外物》:“小儒曰:未解裙襦,口中有珠。《詩》固有之曰:‘青青之麥,生於陵陂。生不伍施,死何含珠為。’”疏:“此是逸詩,久遭刪削。凡貴人葬者口多含珠,故誦青青之詩刺之。”“死人裙衣猶未解脫,捫其口中,知其有寶珠。”(王先謙:《莊子集解·外物第二十六》,北京,中華書局,1986。)漢代帝、後入殮時飯唅珠玉。《後漢書》誌第六《禮儀下·大喪》:“黃綿、緹繒、金縷玉柙如故事。飯唅珠玉如禮。”劉昭注引《漢舊儀》曰:“帝崩,唅以珠,纏以緹繒十二重。”又引《禮稽命征》曰:“天子飯以珠,唅以玉。諸侯飯以珠,唅以璧。卿大夫、士飯以珠,唅以貝。”《後漢書》卷一〇下《皇後紀·孝崇匽皇後》:“斂以東園畫梓器、玉匣、飯含之具。”李賢注:“飯含者,以珠玉實口。”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亦用此製。《後漢書》卷三四《梁統列傳》載:梁商病篤,敕其子冀等曰:“衣衾、飯唅、玉匣、珠貝之屬,何益朽骨。”《後漢書》卷四五《袁安列傳》載:執金吾袁逢卒,“朝廷以逢嚐為三老,特優禮之,賜以珠畫特詔秘器,飯含珠玉二十六品。”西郭寶墓所出衣物疏記有“玉吟一具,銖(珠)一枚”,表明官秩二千石的前東海郡太守西郭寶在入殮時亦“飯唅珠玉”。據發掘報告稱,該墓出土“玉琀(蟬)1件,通體呈粉青色,長5.2、寬2.4厘米;玉鼻塞2件,呈圓錐狀”(《連雲港市陶灣黃石崖西漢西郭寶墓》。)。此是玉質口唅和鼻塞。但報告中沒有關於發現“珠”的記錄。蓋衣物疏所記之“銖(珠)一枚”已朽毀無存。尹灣六號漢墓的年代與西郭寶墓接近(在該墓的出土遺物上,有漢成帝“永始四年”、“元延二年”等年號。參見《尹灣漢墓簡牘》,166頁。),其所出衣物疏表明,官秩百石的前東海郡功曹史師饒在入殮時亦用玉質唅具,但無珠。(“君兄衣物疏”記有:“璧。吟(唅)具。烝(蒸)栗棺中席。”無珠。參見《尹灣漢墓簡牘》,130頁。該墓出土“玉蟬一件,長六·二厘米,頭寬二·五厘米,尾寬二·八厘米”,“耳塞二件,玉質,長二厘米”,此是玉質口唅和耳瑱。參見同書16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