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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賢和他死去的哥哥李弘一樣,對母後武則天缺少一種親情的聯係。他也知道母親身邊豢養著一幫酷吏,他們的存在就是為了用酷烈的手段給別人製造痛苦,給這個世界製造是非。
母子二人本就不夠親密,如今在心理上的距離變得更加疏遠了。
就算是母子二人例行公事的見麵,也常常無話可說。即使開口,也隻是公式化地互致問候,然後陷入長時間地默然相對。
太子李賢覺得,自己與母後的關係猶如陽春與寒冬,隻可相對而生,不可相融共存。
與此情形相反,李賢在父皇李治麵前,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他可以與父皇談上一個時辰而不知疲倦,而在母後麵前,他連規定的晉謁時間都覺得是一種煎熬。
不甘於後宮平靜生活的武則天,是一個高度政治化的女人。在對待子女教育問題上,她與尋常官家女子不可同日而語,往往會從政治的角度出發做出安排。
平時不溺愛、不放縱,隻希望在他們中能夠成就一個像太宗皇帝那樣的經天緯地之才。這大概是她最大的心願,也是她難以釋懷的心結。
兒子們根本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久而久之,她不免心生怨恨。
太子作為儲君,因其身份地位的特殊性,個人行為和品德不再是私事,稍有失誤就會被那些文武大臣們拿起道德的尺子來衡量。從李賢走上太子崗位的那一天起,就麵臨著官員無所不在的監控。
那些官員也並非全是捕風捉影,很多事也說得有鼻子有眼。而李賢又不是一個擅長掩飾自己真性情的人。
官員們反映最多的當然還是太子的生活作風問題,說他終日沉迷於酒色之中,不思朝政。
當然官員們也沒有誇大其詞,太子李賢這時候的言行舉止的確像是一個不爭氣的敗家子。他雖然背熟了“賢賢易色”等詞句,但實際上並非不近女色。
在他看來,自己是堂堂的太子殿下,東宮的主人,未來的一國之君,難道還要刻意地去束縛自己嗎?他無法做到對那些美豔的宮女視而不見,對迷醉人心的輕歌妙曲充耳不聞。
處於青春勃發期的李賢不是和尚,他沒有辦法抗拒聲色的誘惑。
他不是不想替父皇分憂,不是不想盡一個太子的職責。可母後把持著李唐皇室的權柄,自己根本插不上手,頂多就是幫忙處理一下朝中的瑣碎之事。
於是乎,往日書聲琅琅的東宮代之以晝夜不休的歌舞。羅綃帳中,情意綿延;美酒宴上,嬌娃爭豔。平日裏,太子李賢並沒有把這些香豔之事放在心上,以為這不過是自己應該享受的生活,無須刻意束縛。
現如今,天後武則天居然寫信加以責備,這不免讓他惶恐和反感。
這時候的太子李賢正處於大好的青春時光,與生俱來的叛逆性格讓他不甘心於向命運妥協。他身上兼具著好學和好玩的兩麵性,無異於一個矛盾體。
太子不同於普通人,一旦人生軌跡發生偏移,對政局和他自身命運的影響就太大了。
李賢這麼隨性胡鬧起來,讓他身邊的屬官也無所適從。太子屬官多是擁護李唐社稷的忠臣,他們並不讚成武後專權,希望李賢的太子地位能夠更加穩固,早日實現皇權的順利交接。可是太子一副隨性而為的消極之狀,讓他們既感失望,又心生恐懼。
東宮屬官們都是明白人,他們看在眼裏,卻無人站出來加以勸諫。
他們知道,權力之柄已經有一大半落入武則天的手中。如果有人在這時候寫一份諫議報告,太子的名聲就會毀於一旦,太子之位也就會變得岌岌可危,而他們最為憂慮的是自己的命運走向。
太子李賢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的荒誕行為並沒絲毫的收斂。
太子洗馬兼充侍讀劉訥言就曾經多次看見太子與宮女或孌童在光天化日之下大行淫亂之事。此時與太子李賢傳出醜聞的不是宮女,而是一個叫作趙道生的卑賤戶奴,一個雌雄莫辨的男人,可見李賢的倫理之失到了何種程度。
劉訥言不會忘記那令他激憤難堪的一幕,趙道生居然一絲不掛地在書案上模仿波斯國的舞伎,動作淫邪不堪,而太子李賢就站在一旁跳腳狂笑,毫無羞恥之色。
劉訥言幾次諫阻,都遭到太子李賢的當麵嗬斥:“本王的私生活,你們也想幹涉!”
太子李賢居然有興趣搞起了同性戀,而且已經發展到同居的地步。
李賢的心計與其母後相差甚遠。年輕人不懂得掩飾自己,喜歡處處顯露自己性情上的放縱,而這也加速了他悲劇性的命運。
太子李賢雖然已經意識到這一點,但他依然故我。他甚至當著東宮官員的麵說:“我命不久矣,趁我今天還活著,就讓我及時行樂吧,誰也不要攔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