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夏季,突厥軍隊大肆入侵北方邊境,當左武衛大將軍程務挺的精兵悍將在北方戰場浴血奮戰時,高宗的靈柩也從洛陽的殯宮移往長安,數千名兵士們頂著炎炎烈日護衛著那具沉重的靈柩,步行在洛陽通往長安的黃土路上。
這一年夏季,影子皇帝睿宗仍然在早晨驅車前往母後膝下請安,而五十七歲的太後武則天在洛陽宮運籌帷幄,眼觀八路,耳聽四方。
八月,庚寅(十一日),葬天皇大帝於乾陵,廟號為高宗。
除了應該有的,大赦天下,更改年號,武則天要將整個帝國都打上屬於自己的烙印:旗幟用金色,寓意富貴;八品以下官員原穿青色服裝的,現改穿深青色。
改東都洛陽為神都,改宮名為太初。
又改尚書省為文昌台,左、右仆射為左、右相,六部為天、地、春、夏、秋、冬六官;門下省為鸞台,中書省為鳳閣,侍中為納言,中書令為內史;禦史台為左肅政台,增設右肅政台;其餘省、寺、監、率的名稱,全部按意義分類加以更改。
武則天這種瘋狂的舉動,讓很多人大跌眼鏡,也如夢方醒,原來如此!而被立為皇帝的李旦,則被安置於別殿。
在廢立之前,作為皇帝的李哲還享有若幹權力,太後臨朝稱製還不是那麼名正言順,裴炎還可以在皇太後與皇帝之間舞智弄權,左右逢源。現在卻越來越難,雖然同樣是皇帝,但李旦卻是一個毫無權力的皇帝。李哲對政事還能進行若幹幹預,而李旦則一點也不能插手。
武則天在高宗時期往來於長安、洛陽之間,執政以後則長期住在洛陽。近二十年,東都洛陽已成為朝廷的政治中心。
闖過了一道道險風惡浪,經過近三十年的苦心經營,這個多謀而剛強的女人終於在六十一歲時實現了她的願望,掌握了大唐的最高權力。從眼前看,她是一個勝利者,一批又一批的對手都慘敗於她的手下。但是,今後的道路是否就一馬平川呢?是否還會有新的反對者呢?武則天知道,隻要自己居於高位一天,就不會有高枕無憂的時刻。她在深沉地思索著,不安地注視著朝堂內外。
武則天臨朝稱製的做法令朝臣們大為不滿,可那些識時務的官員們隻是將不滿放在心頭。誰也想不到,第一個站出來批判武則天的是老臣劉仁軌。
劉仁軌與裴炎的不同在於:裴炎是以傳位鬥爭起家的,而劉仁軌發跡是在高宗朝前期。他因在百濟作戰有功,被提升上來,是功勳之臣的代表人物。
在上元年間的傳位鬥爭中,劉仁軌並沒有采取趨附武則天的態度,他倒是發出了一些譏諷言論。當年李治與武則天並稱“天皇”“天後”,劉仁軌就提出了“天無二日,民無二主”的觀點,便是對“二聖”和“天皇”“天後”的一種譏刺。
劉仁軌發出這種言論的時候,正是裴炎與皇後親密合作的時候。
武則天並沒有因此而打擊劉仁軌,李哲遭到廢黜後,劉仁軌反而受到重用。就在武則天免除李重福西京留守職務的時候,她反而提升了劉仁軌的官職,為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專門主管西京留守事務。
劉仁軌的態度很堅決,並提出要告老還鄉以明誌。
武則天知道劉仁軌的分量,也知道他提這個建議是出於公心,於是以出奇溫和態度予以勸解。武則天給劉仁軌寫了一封親筆信,在信裏勸解:“從前漢朝把關中的事情委托給蕭何,現在委托你還是那樣的用意。”
劉仁軌上書說:“我年紀大了,不能勝任留守職務,太後和我都應該主動退居二線,給年輕人出頭的機會。當年漢朝呂後禍敗,就是因為不能做到急流勇退。”
這句話明顯是在勸誡武則天,少插手朝政,不然最終會落得淒涼的下場。
武則天特地向他解釋,自己臨朝,是因為權力處於交替階段,皇帝還沒正式履職,官員們還不認可。等到過了這一階段,臨朝稱製也就結束了。
至於劉仁軌提到的呂後事例,武則天也沒惱火,反而說“引喻良深,愧慰交集。公忠貞之操,終始不渝,勁直之風,古今罕比。初聞此語,能不惘然?靜而思之,是為龜鏡”!也就是說,你提的意見我一開始很茫然,但仔細一想,可以無則加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