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東西方文明在皇家園林中的差異(1 / 2)

有許多專業人士,一談起世界現存的皇家園林,總是將北京的頤和園與巴黎的凡爾賽宮相提並論,是有一定道理的。它們遠隔萬裏,卻有許多共同的地方。撇開都是曆史上帝王的離宮別苑這一點不說,它們的始建年代也相去不遠。當2000年頤和園建園250周年的時候,凡爾賽宮也在這一年紀念路易十四時代的主創園藝師安德列·勒諾特(1613~1700)逝世300周年。頤和園若從康熙時的甕山行宮算起,也有300多年的曆史。它們所處的地理位置,都在京城的郊外,正門都朝向東方,現在又都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遺產地和世界旅遊者首選的目的地。在學術研究方麵,又都是曆史、建築、園林、美學、文物、植物等方麵跨越國界的專家學者們所關注的課題。正是這樣眾多的相同之處,展開了多學科的比較性探討,來論證東西方文明的差異。記得侯仁之教授一次從巴黎出訪歸來不久,坐在頤和園昆明湖畫舫上,被詢及這方麵的話題,他說:“頤和園具有湖山之勝,這是凡爾賽宮所不及的。”這不等於說凡爾賽宮沒有山水景觀架構,而是對山景水體的處理手法和審美情趣與中國園林大相徑庭。比如,凡爾賽宮的庭院內分布有許多個平麵規則的水池,池中池岸布置精美的人體雕像或群像,深化了這種以軸線展開的全園對稱布局。特別是園內最大的水體——大運河,平麵是一個大十字,又在十字的交叉點和四個終端加以人工的圖案變化,極像一個臥倒的大十字架,伸展在軸線西段的平野上,烘托出全園宏闊的氣勢。與頤和園中的昆明湖相比較,同樣的宏闊卻從長堤、大島和形若長虹臥波的十七孔橋來表現。昆明湖具有更多自然的因素,更多天然的野趣。凡爾賽大運河要突出人工的創造,人工改變自然的力量;昆明湖卻遵循著“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的造園宗旨,更多地將人工的痕跡掩藏在堤花岸柳、蘆葦香蒲之中。這種對自然效果的追求,體現在所有的中國皇家園林和中國古代園林之中,並非頤和園昆明湖所特有。

凡爾賽宮的宮殿建築相對集中,主體以內部通連的整幢樓座區劃出中間的皇家內廳、左翼的禮拜堂內廳和右翼的王子內廳等功能空間。進入樓座便可在輝煌的宮殿內作竟日的參觀遊覽,隻能在陽台窗戶透過玻璃窺視到庭院的景觀,這種規劃布局,影響到現代管理開放,導致分屬文化和園林兩個部門管理,自成體係。現存的明清皇家園林,在建築布局上卻是相對分散,在大的功能分區前提下,形成各自相對獨立的庭院,以各種形式的遊廊相接,打破了室內空間的完全封閉,運用占有相當比例的通透或半通透的廊這種形式,將室內封閉空間向室外自然空間延伸,同時將自然空間圍合、分割、結構成理想的景觀空間,使殿堂樓館得以簇擁在樹木花草的綠色之中,難以將它們界隔開來。就頤和園內3000多間建築分類,其中有近1000間是廊,約占1/3。其實凡爾賽宮的宮殿樓座內,也有許多功能性的廊和裝飾性的廊,它們大都是內廊,中國皇家園林的廊,卻是分離在主體外簷的外廊,都具有通道遮陽避風雨的使用功能,這內外的形式的差異,還是在崇尚自然的不同表現上。

中國古代園林的另一個共性特征,便是與廊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亭的運用,以及由廳堂簡化或將亭的體量擴展形成的敞廳設置。西方古代園林中雖然不乏類似的建構,但用材、形式都不大一樣,特別是數量上,遠沒有中國園林使用的頻繁普遍。往往一座中國的皇家園林,擁有亭和敞廳達數十座之多,這些功能旨在能夠停留、駐足、休憩,賞玩周邊景色的建築,在遊覽路線上與廊比較,是相對靜態的設計構思,與廊的動態遊賞、景隨步移的感受,有著動靜結合的遊賞效果。

另一個在細節中所表現出來的對自然不同對待的手法,還是在水的運用上。水往低處流是自然的生態。中國園林中的理水,從來是一個造景的要素,大小水池是靜態的水池,動態的水景靠地形的高差,形成水的落差,特別是利用山石的堆疊,形成疊水或山泉瀑布,順應水的自然流動。講究的假山水口,有送水石、劈水石、激水石等名目,將水歸結到所需要流注的區域,分流引導,激起水花,發出聲響,完全取法自然之趣。而在歐洲的園林中,極其廣泛地運用噴泉這一形式,由噴射向上的水柱,組成水景的景觀。清代的圓明園西洋樓景區內引進的這種噴泉的手法,被稱為水法。在這種景觀被引進以前,中國皇家園林中也有噴湧的水景,出現在北京西郊的三山五園之中。康熙時,便是憑借萬泉莊一帶的平地湧泉所彙聚的丹棱沜(海澱)而營構暢春園的,但是完全是利用自然的景觀,並非人工的構造。這水在造景中的差異,雖表現在一上一下不同,卻反映了兩種並非出自一種思維的自然觀。這種在自然觀中的差別,同樣表現在植物造景的布局和修剪造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