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後,張華以首謀有功,拜右光祿大夫、侍中、中書監、金章紫綬。張華受皇權至上觀念的支配,主觀上為了鞏固和加強皇權而參與了誅殺楚王瑋的密謀,這從封建道德觀念的角度看,是無可非議的。但在客觀上,他的這一行為卻有助紂為虐之嫌,在一定程度上玷汙了他潔身自好的名譽。獻計誅殺,不僅背離了他所奉行的“委命順理,與物無患”的處世準則,也使他再次卷入名副其實的朋黨之爭中,不得不與賈後一黨相沉浮。賈後出於擴大自己政治勢力的考慮,認為像張華這樣出身庶族,宗族勢力薄弱,“儒雅有籌略,進無逼上之嫌,退為眾望所依”的人,是輔政大臣的最佳人選,而對張華“依以朝綱,訪以政事”。從而使張華在政爭中處於進退維穀的地位,以至於愈陷越深,難以自拔。為了攏絡和控製張華,賈後不顧張華十餘次推讓,進封他為壯武郡公。元康六年(公元296年),又晉升他為司空,領著作。
元康年間,皇權衰落,綱紀大壞,賄賂公行,讒邪得誌。在這種政治形勢下,張華的親朋好友都為他的處境憂心忡忡。他的少子張韙曾以災兆勸張華遜位。“誌不在功名”的張華,身處政治鬥爭的波峰浪穀之間,亦曾有過告老還鄉的想法。但是,由於時代和階級的局限,盡管張華對“吏道何其迫,窘然坐自拘”的處境極為反感,但在上有帝後相製,左右政敵矚目的形勢下,他卻無法解決自己的矛盾苦悶,脫離騷亂動蕩的政界,實現他憧憬的超脫世俗的田園生活,隻能繼續自己的從政生涯。既然他找不到一條更有意義的出路,遂不得不安於現狀。
但是,張華在輔政期間,並沒有僅僅局限於自我修德和無為而治。為了封建王朝的根本利益,他亦以“修德”作為輔政的主要方針,希望通過封建禮教來改變時弊,實現比較清明穩定的政治局麵。賈後為人凶險,擅權專政,是造成朝綱不振的主要根源。張華並不為一己之私利去逢迎賈後,以承風望旨、仰人鼻息的方式苟且偷安。他擔心太後一族日盛,作《女史箴》以諷,規諫賈後不要因君寵而得意忘形,利欲熏心。賈後看了《女史箴》之後,雖未有什麼痛改前非的變化,但礙於張華的正言規諫,在元康九年(公元299年)以前,一直未敢有太嚴重的僭越之舉。
盡管“賈後雖凶妒,而知敬重華”,但她執政的本身卻使得亂政隱患越來越表麵化。為此,當時輔政的侍中裴頠深感不安,遂與侍中賈模和張華共議廢賈後而立湣懷太子的生母謝淑妃為皇後。張華對此表示異議,謀廢賈後遂未能進行。
張華輔政期間,統治階級內部蘊藏著深刻的矛盾和危機。朝野百官大臣,非司馬氏宗室,即賈後親族,或豪門望族。他們不僅各有朋黨,相互傾軋,而且亦各有短長,良莠不齊。麵對如此錯綜複雜的政治局勢,張華亦能堅持修德的方式去息事寧人,維持了數年相對穩定的局麵,確實是很不容易的。司馬氏宗室諸王,或於中央任職,或出鎮方麵。他們仗雍容貴戚,多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張華雖無力改變自武帝以來形成的諸王強盛的局麵,但他盡可能做到對諸王敬而遠之,虛授職官,不委重任。
張華在輔政期間的最突出的政績就在於選官任人方麵。當時門閥世族極力壟斷和控製選官權,拒寒素於政權之外。
張華出身庶族,對沒有門閥背景的人進仕之路的坎坷不平,頗有切身感受,他之所以能儕身政界,主要是憑借自己“世無與比”的博物強聞和卓越的政治才能。正由於此,張華亦重視人材,敢於打破“戶調門選”的用人標準。他“性好人物,誘進不倦,至於窮賤候門之士有一介之善者,便谘嗟稱詠,為之延譽”。許多兩晉之際著名的政治家、文學家和史學家,都或是經他延譽稱詠,或是由他薦舉征辟而成名的。張華舉人薦士公允,不囿於門第出身,唯以吏幹文義為準。
但是,張華的種種主觀努力,隻能暫時地緩和社會各種矛盾的激化,卻沒有也不可能消除造成這些矛盾的根源:即宗室王勢力強盛,後族外戚擅權亂政,門閥世族奢侈縱欲、恣意聚斂。就在所謂“海內晏然”時,關中地區少數民族就頻繁起義,極大地動搖了西晉王朝在這一地區的統治。而且統治階級內部亦危機四伏,大有一觸即發之勢。張華對此是深有感觸的。他之所以反對廢黜賈後,就是擔心因此而造成危機的總爆發。但賈後權欲無窮,她時時欲廢非己所生的湣懷太子,打算長期操執朝政。幸賴張華等人極力反對,這一陰謀才遲遲未能實現。而諸王因不滿賈後擅政,也時刻虎視眈眈,覬覦皇位,尋找時機,以求一逞。元康五年(公元295年),武庫發生火災,張華就因懷疑是諸王叛亂,而“先命固守,然後救火”,致使累代異寶及二百萬人器械一時蕩盡。事後張華說:“武庫火而氐羌反,太子見廢,則四海可知。”預見到太子廢黜將會成為統治階級內亂的總導火索。事實證明他的預見是正確的。
權臣迫害張華冤死
元康末年,輔政大臣之一賈模失寵於賈後,憂憤而卒,製約賈後的力量遂大為減弱。隨著賈模的失勢,一向與賈後沆瀣一氣的賈謐(賈充的外孫)操持權柄,遷侍中,專掌禁內,遂與太後成謀,誣陷太子。在這種情況下,張華原來“勤為左右陳禍福之戒,冀無大悖”的方針已難以奏效。所以,湣懷太子的親信,太子左衛率劉卞去找張華,打算與張華合作,發動武裝政變以製止這一陰謀。但張華卻推說不知賈後欲廢太子事。劉卞說:“我原是寒悴之人,受到您的賞識,才由須昌小吏到今天的地位。我因感恩戴德,才向你談論此事,您為什麼卻對我有所懷疑呢?”張華說:“假如有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劉卞答道:“太子東宮內人才濟濟,有精兵萬餘人。您身為宰輔,又是太子少傅,如果您下令召太子入朝,讓他錄尚書事,廢黜賈後於金墉城,這不過是兩個黃門侍郎即可完成的事情,肯定會萬無一失。”張華拒絕了劉卞的建議,他回答說:“現在惠帝仍在位,太子是他的兒子。我又沒有受命輔助太子執政,忽然立太子而廢賈後,這是無君無父,以不孝示天下。即使能夠成事,我也難免要身負不忠不孝的罪名。況且權巨貴戚當朝,威柄不一,我以此舉授人以口實,怎麼可能安然無恙呢?”廢黜賈後之事再度成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