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治安說話了,用的是官腔,倒也符合他的身份:“車子翻了也就翻了,這個這個,啊,小丁死了總得給他們家裏人一個交待吧,啊,這個這個…”
眼鏡光頭哭喪著臉說:“小丁他爸是殺豬的,就是糧城有名的丁一刀,他要是曉得了他兒子翻車死了肯定會拿了殺豬刀過來拚命,那是…萬夫莫敵,老癮頭去也不頂用的,他照樣…”眼鏡光頭帶著哭腔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動作,軟綿綿的,但映襯出的卻是丁一刀的歹毒,殺人殺到手軟還是往下斬,寸草不留的。
楊治安說:“這個這個,啊!”
大雷頭看著楊治安,心裏也有了些埋怨,都什麼時候了還打官腔,沸騰魚讓你白吃了。他自個兒拿主意了,沉吟著說:“瞞是瞞不住的,還是要讓丁一刀曉得的,怨有頭債有主,誰借的車誰負責。”大雷頭這麼一說心裏反倒輕鬆了,這事丁一刀來找事也隻會去找黃剛,自己正好高高掛起,兩頭不得罪。損失了一輛渣土車,那車本來也是在舊車回收市場偷來的,沒證沒照沒牌,讓手下再去弄一輛來好了。他對眼鏡光頭說:“等明天吧,你打電話給丁一刀,隻說失蹤,讓他去找黃剛,從黃剛的口中聽到他兒子的死訊就與我們沒半毛錢關係了。”
眼鏡光頭點了點頭,他曉得了,這也叫“避點子”。
楊治安回到辦公室後打電話給賈陽光,陳述了自己對這件事的分析:“黃剛借車去是針對你的女人的,這家夥六親不認了。”他在電話裏又深歎了一口氣,最後給出了他對這件事的處理意見:“你應該大義滅親。”
賈陽光接了楊治安的電話後陷入了沉思,眉頭皺得格外緊。事情明了了,黃剛忌恨林嫻,買凶殺人!可是這個外甥是他二姐的孩子,從小他就和二姐最親,他念高中的錢都是二姐瞞了二姐夫給的,他記著二姐的好呢!至於這個外甥,從小就愛耍小聰明,鬼點子多,不像二姐,像二姐夫,而且報複性強。賈陽光為了報答二姐早年對自己的恩,付給黃剛的工資比他以前當領班時多了一倍,怎麼人心不足還買凶殺我的總經理呢?他突然想起楊治安說的“你的女人”,格外地火了,如果真成了我的女人——男人常常對漂亮女人會有這樣的假設——那黃剛就是要殺他的舅母,大逆不道的東西!楊治安說的“你應該大義滅親”,這原本是個參考意見,他也就參考了,但這事不能親手做,二姐那兒沒法子交待,可以讓黃剛離開這兒,自生自滅,隨他的便。
丁一刀到王爺大飯店來找黃剛是在禮拜天的下午,拎著一把殺豬刀來的。他直接闖進了飯店,一進門看到威風凜凜的關老爺,一愣,朝關老爺拜了三拜。殺豬這一行的就是佩服刀快的人,溫酒斬華雄的故事是每個入門學殺豬的都聽說過的,衝到戰場上殺一個無敵上將軍回來酒還是溫的,關老爺那把刀就是殺豬佬心目中的神刀。他很虔誠地拜了三拜,還用深情的眼光看了看那把青龍偃月刀。
原本是殺氣騰騰來的,一拜再拜三拜後心氣順了不少,他問正在擦桌擺席的服務員:“看到黃剛了嗎?”
服務員看到這種五大三粗氣勢洶洶的人照例應該害怕的,但這兒的服務員都受過專業的培訓,和空姐在飛機墜落時都要保持微笑一樣,她們會把每個人都當客人對待的。那個臉上長了兩個酒窩的胖服務員甜甜地回答:“我們總經理也一直在找黃剛,他已經三天沒照麵了。”
胖服務員這麼和藹可親地回答,丁一刀心氣又順下了一半,再問:“他會到哪兒去呢?”口氣斂著了,眉眼間似乎還有了一絲笑。這一來胖服務員反倒害怕了。有的人不能笑,笑比哭還難看,一副奸刁凶殘全在眉眼縫裏蕩漾了出來。丁一刀就是這種人。胖服務員怕得有理,她認為拎著殺豬刀氣勢洶洶而來一進門就朝著關公拜三拜的人腦子可能有點問題,不年不節的,拜什麼拜呢?現在居然含笑了起來,更確乎這就是一個神經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