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布爾留下的爛攤子
1525年,年僅17歲的胡馬雍就跟隨著他的父親巴布爾,率領軍隊入侵印度,並且還統領了他的本部人馬參與了對印度、對他父親和他本人來說,都具有決定意義的帕尼帕特之戰。在那場大戰之中,他表現出色,受到巴布爾的讚許和部下的擁戴。
1527年,巴布爾為了鍛煉胡馬雍,培養他的能力,就安排胡馬雍越過興都庫什山,去守衛遙遠地方的巴德赫尚省。胡馬雍本想留在父親的身邊,他並不情願去那個地處邊陲的遙遠省份。但是巴布爾的態度是十分堅決的,而且這樣做也是出於中亞統治者的習慣,帝王和王公的子弟們都要被送到領地的各處掛職學習,並且家庭中越是年齡大的孩子就要送得越遠,將來他們都是要繼承父輩權利的,所以就必須要在年輕的時候進行艱苦的培養。
父親的命令是不可違背的,胡馬雍隻好打點行李,遠赴巴德赫尚,他不甘於在那裏消磨青春時光,就不時地給巴布爾寫了很多帶著抱怨情緒的信件。巴布爾在回信中嚴厲地批評了他,告訴他,作為巴布爾的兒子,他必須要承擔這個職責,不隻是要在那個地方站住腳,還要做出像樣的業績來。看到巴布爾嚴厲的指責,胡馬雍知道自己隻有老老實實地呆在那裏,沒別的辦法了。
1530年12月26日,巴布爾逝世了,三天之後,胡馬雍就繼承了王位,成為印度莫臥兒王朝的第二位皇帝,這一年,他剛剛23歲。雖然巴布爾憑著強大的才能為帝國征討來了巨大的版圖,可是對於胡馬雍來說,他從父親手裏接過的卻是一個爛攤子。因為巴布爾給他的後代留下的帝國雖然龐大,但並不是井然有序的,而是根基不穩、困難重重、問題成堆的帝國,各種各樣的問題時時刻刻威脅著王朝的統治。
胡馬雍登基時的局勢很不平靜,巴布爾的早逝使得帝國沒法鞏固對於北部印度的征服成果。現在莫臥兒王朝的敵人們,也不想給胡馬雍充足時間和機會來進行這項工作。
巴布爾也沒有來得及給他的王朝確定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製度,莫臥兒帝國在初創時期,仍然沿用著印度舊王朝原來固有的那些紊亂的製度,行政、司法和財政等各方麵的製度都還沒能建立起來。
更要命的是在王室內部毫無團結可言,胡馬雍有8個兄弟3個姐妹,還有眾多的表親。這些人在巴布爾麵前都是極為聽話的,願意聽從巴布爾的一切安排,不會有任何異樣的表現。但是他們玩弄權謀,出於奪權的企圖,對胡馬雍嫉恨在心。由於在穆斯林傳統中,王權的過渡並不像中國曆史上那樣強化成一個長子繼承的製度性習慣,除了長子,其他的兄弟也同樣有不小的機會繼承,因此在王權過渡之時,爭奪戰更為激烈。
胡馬雍的三個兄弟卡姆蘭、欣達勒和阿斯卡裏對於胡馬雍掌權都心懷不滿,都想攪亂局麵,伺機利用胡馬雍的困境攫取帝國的王權。胡馬雍的堂兄弟們也在加強各自的實力,朝廷的大臣、貴族們都在謀劃著各自的想法。
此外,軍隊中的問題也不少,巴布爾的政權是靠他個人魅力和各個部下對他的忠誠來維係的。而巴布爾所指揮的軍隊又是由互有利害衝突、所屬民族各不相同的人構成的,軍隊的組成成分非常複雜,士兵和統領大部分都是外籍人,其中有察合台人、烏茲別克人、波斯人、阿富汗人、印度人等,對於這樣一支軍隊,隻有在巴布爾的鐵腕掌握之下,才能保持強大戰鬥力。胡馬雍接手以後,就不再可能像巴布爾一樣得到這支軍隊的可靠支持了。而帝國所麵對的敵入依然不能令人輕視,周圍幾股危險的敵對勢力時時都準備向這個不穩的王朝發起攻擊,洛迪王朝的遺老們一直在想辦法把莫臥兒人趕走;拉其普特人隻是暫時被征服,多少年來他們對任何征服者都是不甘心失敗,總是在伺機造反;威脅最大的阿富汗人已經公開叛亂,他們在乘機角逐印度的統治權。
這種情況下,帝國急需一位像巴布爾一樣兼有軍事才幹、外交手腕和政治智慧的強大統治者。但是,胡馬雍不具備這些能力,他雖然也比較有能力,但在他的身上缺乏巴布爾那樣的能力和鋼鐵意誌。他知書達理、喜愛文化藝術,取得一些勝利就想享樂,在鴉片和樂舞之中虛度光陰,放任他的敵人緊張地備戰。他生性仁慈,從這方麵來說他可能是令人喜歡的忠實可靠的朋友。但是,作為國王卻是不稱職的。
失敗後流亡
胡馬雍繼承莫臥兒帝國王位的最初幾年裏,各種敵對的勢力還沒有發展到不能控製的程度,所以胡馬雍在早期的對敵戰爭中的運氣還是相當不錯的,在對各地敵對勢力展開的征討作戰中都取得了一些勝利,但勝利之後胡馬雍就陷入陶醉中,沒有抓緊機會集中全力打擊敵人,因此不久後就失去了自己剛征服過的兩個邦,接著帝國的東部區域也開始受到了威脅。
阿富汗的一位軍事首領舍爾沙也開始崛起了,就是這位舍爾沙,在後來把胡馬雍從帝國寶座上趕了下去。
一開始,胡馬雍並沒有把舍爾沙放在眼裏,因為當時舍爾沙的實力還不怎麼強大,但當舍爾沙采取了進攻行動時,胡馬雍才驚出一身冷汗,但為時已晚了。他深深地陷在古吉拉特的巴拉杜爾和東麵的舍爾沙帶來的兩個戰爭漩渦中,難以掙脫。舍爾沙和巴拉杜爾在東西兩個方向對王朝形成了夾擊之勢,在之後的好長時間裏,胡馬雍都在嚐試著用武力來控製住這兩個很不友善的鄰居。但是,他發現幸運之神正在漸漸地遠離他。
1532年,一個覬覦德裏政權很長時間的名叫馬茂德·洛迪的人,在比哈爾那裏組織起一支阿富汗軍隊,向莫臥兒帝國的東部邊界發動了進攻,並且占領了賈溫普爾。胡馬雍起兵反擊,在勒克瑙附近的達德拉戰役中,莫臥兒軍隊打敗馬茂德所率領的阿富汗軍隊,把馬茂德·洛迪驅逐了出去。
在達德拉戰役中,阿富汗人隻是被暫時地打敗了,但是並沒有被永遠地粉碎。當時許許多多分散在各處擁兵自重的阿富汗貴族們,時刻都在想著反叛,想摧垮莫臥兒帝國,但他們隻是一攤散沙,他們需要一個得力、能幹、能使他們複蘇的領袖把他們聚集起來,免得總是被人家給各個擊破。
現在,這樣的領袖舍爾沙出現了,於是分散在各地,隨時準備起事的阿富汗貴族們聞風而至,他們紛紛來到了比哈爾,聚集在舍爾沙的麾下。胡馬雍已經感受到了舍爾沙的壓力,但是為了能夠集中力量對付巴拉杜爾,他隻好與舍爾沙訂立了暫時的盟約。而舍爾沙也有自己的打算,這個新興的阿富汗酋長羽翼未豐,還需要發展財力和軍力。
胡馬雍對舍爾沙的警惕性是有的,也想把這個對手一口吃掉,但是顧東顧不了西,他所麵對的並不隻是舍爾沙這一個勁敵。有一回他已經圍困了當時被舍爾沙控製的丘納爾,但是不久就撤圍而去了,並沒有完全征服那裏,就接受了舍爾沙那“純屬敷衍性的投誠”,從而讓他有更充分的時間去增強肌肉、提高力量。而胡馬雍為了打擊古吉拉特的巴拉杜爾,則不得不調頭向西進軍。
巴拉杜爾統治下的古吉拉特所聚集的反抗勢力也是日益增長,對胡馬雍已經造成了嚴重的威脅。巴拉杜爾已經公然向胡馬雍進行挑釁,他幫助了許多反胡馬雍的阿富汗流亡者和莫臥兒王朝的敵人。
在前一段時期,巴拉杜爾兼並了馬爾瓦,然後進攻拉其普特人的領地奇托爾。拉其普特人首領拉妮·卡爾納瓦蒂就祈求胡馬雍發兵幫助,共同打擊巴拉杜爾。但胡馬雍卻沒把這個情況當成一回事,並沒有立即進攻巴拉杜爾。於是巴拉杜爾抓住機會,在西方炮兵的幫助下集中力量猛攻奇托爾,打敗了拉其普特人。由於胡馬雍沒有理會拉其普特人的請求,使他失去了一個可能會對他提供支持,對阿富汗貴族提供牽製的同盟者。
胡馬雍的好運還沒有完全離去,他率兵與巴拉杜爾相遇後,還是擊敗了後者,並且對潰敗的巴拉杜爾進行連續的打擊,把他從邁索爾追趕到昌帕內爾和艾哈邁達巴德,又一路追趕到坎八葉,直打得巴拉杜爾被迫在第烏島避難。
胡馬雍在勝利過後,性格的弱點就表現出來。他和他的兄弟阿斯卡裏以及將領、士兵們都陷入到勝利狂歡之中,吃喝作樂。莫臥兒的手下敗將們於是乘機恢複了元氣,收複了剛剛失去不久的領土。此時胡馬雍卻沒有精力考慮重新征服這些卷土重來的敵人了,因為這邊按下葫蘆那邊瓢又浮起來了,舍爾沙已經趁機變得非常強大,胡馬雍的注意力不得不又被引向東部。
當胡馬雍揮師向東,準備收拾舍爾沙時,已經非常強大的舍爾沙卻在位於現今比哈爾和北方邦交界處的喬薩作好了準備,兩軍在喬薩一場大戰,結果胡馬雍被打敗,這一敗敗得非常幹脆利落,胡馬雍連老婆都顧不上了,落荒而走。
打敗了胡馬雍之後,舍爾沙於1539年12月就自立為王。1540年5月,不甘心的胡馬雍集結兵馬,再次進兵,可是在卡瑙季又慘敗在舍爾沙手中。經過這一敗,莫臥兒軍隊已是喪失殆盡,胡馬雍也失去了進一步與舍爾沙對抗的本錢。
舍爾沙不願意像他的對手一樣給對方留下東山再起的機會,就不停地追擊,想一舉消滅莫臥兒王朝。逃跑中的胡馬雍放棄了阿格拉和德裏,沒命地逃往拉合爾。此後就如同當初他的父親巴布爾在中亞被烏茲別克人打敗之後一樣,胡馬雍也作為一個失去了國土的亡命者,開始了他15年的流亡生活。最初幾年他一直在帝國的邊界徘徊,後來就逃亡到了波斯。在流亡過程中,他和他的隨從們一行輾轉於各處,尋求幫助,他的追隨者也越來越少。
在流亡期間,胡馬雍遇到了一位德高望重且非常有學問的人,他名叫加米,這個人曾經當過胡馬雍弟弟欣達勒的導師。加米有個美麗可愛的女兒,名叫哈米爾,相遇之後,胡馬雍對哈米爾產生了好感。可是最初哈米爾對於這個流浪國王並沒有什麼好印象,胡馬雍用了長達一個月的時間,做通這位美女的工作,說服了哈米爾答應嫁給他。加米看出胡馬雍對哈米爾確實是產生了愛慕之心,就把女兒許配給了處於困境中的流浪者。真是患難之中見真情,在胡馬雍最艱難的時候,哈米爾來到了他的身邊,並且在以後與他一起流亡,尋求著再次崛起的機遇。
在穿越信德沙漠的時候,哈米爾懷孕了,聽到這個消息胡馬雍非常高興,但據說他的隨從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把坐騎讓給哈米爾,胡馬雍隻好讓出了自己的馬,他則騎著駱駝在沙漠中行走。就這樣,在1542年的10月15日,莫臥兒王朝第三代君主阿克巴大帝就在沙漠裏誕生了,過著流浪生活的胡馬雍沒法撫養兒子,就在阿富汗把孩子留給了與他敵對的兄弟,自己則帶領隨從到波斯去尋找幫助。
巴布爾怎麼也不會想到,他一手奠基的莫臥兒帝國竟然在胡馬雍手裏搞成這樣,他也不會想到他一手培養起來的兒子會被人家打得顛沛流離。對兄弟們輕率縱容是胡馬雍所犯的一大錯誤,巴布爾在生前確實曾經要求胡馬雍善待自己的兄弟們,要他們相親相愛不要手足相殘。但並不是要他縱容兄弟們爭權奪利,他沒有把他們置於王朝統一的控製之下,反而把大片領地和軍事要地都分配給了與他同床異夢的兄弟們,即便發現兄弟們有叛逆行為後仍然還是赦免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