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大雪鋪天蓋地的飄落而至,地麵被一層一層的覆蓋上,越來越深,天地都隻剩下一種顏色,白,雪茫茫的白。
她拿了件外衣,披掛在身上,就那麼立在窗前看著那茫茫一片,陰沉的日光製造的光影籠罩下是她恬靜卻略帶憂色的素麵。時間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她也是這樣立在窗前,等著遠征的他歸來。雪還是一樣的雪,院子還是一樣的院子,隻是心態已經完全不同了。沒有炙熱的渴望,沒有難以紓解的怨懟,隻有淺淡且化不開的愁緒。
葉兒讓管家招去前院領這個月的生活品。自己雖然被軟禁了,可是那人卻從沒有在支出上苛刻過她,好的東西總是最先分配到她的院子,聽葉兒回來說其他園子的人都在眼紅她這裏。隻是羨慕歸羨慕,人手忙不過來的時候,葉兒向老管家知會要多幾個人劈柴幹活,那時卻誰也不願意來這院子。因為誰都知道這裏住著的是沒名沒分的格格,還是個不得王爺寵愛的格格。
她聽了也不在乎,隻是過了幾日老管家仍是送了兩個機靈的丫頭到她這裏,聽說又是王爺的親囑。
他不來,她也不問。葉兒每次去過前院,回來看著她的目光總是欲言又止。她知道她想要說什麼。她嗜睡,卻睡得不沉,新來的兩個丫頭總是在她閉眼假寐的時候談論著府裏發生的事情。她知道常寧這些日子變得脾氣暴躁了,房裏的仆傭總是莫名的惹怒他被懲罰。她也知道他又住進了湖中那棟紅色閣樓中。心微微泛酸,隻是有些難受卻不見得疼痛。
瘋狂愛著他的敏梅,嫉妒吵鬧著和他的侍妾爭風的敏梅,連自己也不知道上哪去了,或者那年的重生,活過來的就隻有心的一小部分,那些****已經作古掩埋了。不見他的這些日子,她已經想明白,她對他並非真如表麵的一般冷情,隻是那感情已經由濃轉淡,不再是生活裏的唯一。
院子裏遊逛而入的凜冽寒風讓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身子才剛見好,葉兒若是看見她這個樣子,少不了又要叨念她一。是啊,身子是自己的,她何必為了那些放不開的事情折磨了自己呢?到頭來苦的還不是自己,誰又能真心為她疼,為她傷呢。
伸手,正欲關上那窗格,卻因為院子大門傳來向內開的吱呀聲而停頓下來。
抬頭,一片雪色中隻看見矗立門欄的那個寶藍色身影。紛飛的雪讓她看不見那人的麵龐,卻可以感覺到他冷銳的目光正盯著自己不放。
關窗格的手緊了又鬆,緩緩的收了回來,垂放在身子的兩側,深深的掐握著,細長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內,疼痛卻變得麻木起來。她就那麼立在那裏看著他,兩人對視著,鵝毛大雪迷蒙了視線,五步的距離,卻無法看清對方的麵頰。他有多久沒來了?半個月還是一個月?久得她都不願意去記取時光更替了。為什麼來了?來得那樣突兀而無征兆。不是已經決心把她放置在這宅院裏自生自滅了嗎?一瞬間,熱辣的淚就滾了下來,那些無聲的恬靜,故作的冷淡都隨著滾動地麵的淚珠應聲而碎。她驚恐的發現,自己居然也是想念他的。
他徑直朝她走來,幽冥的眸子緊盯著她,神情複雜困頓。十七天,日升日落,對於他成了一種折磨,無心公事,連吃飯睡覺也變得麻木。這已經是他能忍受的極限了,他和她置氣,苦的是誰?還不是自己嗎?想念她,即使是冰冷的,無情的,他也想得快要發瘋了。控製著不讓自己踏入他的庭院,他不想在她麵前活得如此窩囊,可是他還是來了,因為身體早在腦子做出反應之前,自主朝這裏而來。
他沒有打傘,這麼大的雪,已經把他華貴的寶藍色錦服染濕了一大片,墨色的頭發上甚至還有凝結的雪花。
敏梅微微笑著,走上前,揚起手上的帕子輕輕的為他拂落那些瑩白的落雪,動作那樣輕柔,讓他的心又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他激動的抱住她,強壓的力量像要把她嵌入自己的身體一般。無望的,疼痛的愛戀,逼得他快要發瘋了。他從來沒有如此這般慌亂不堪過。
不來,他疼,怕來了看見她的雲淡風輕他的心會更疼。她依然沒有熱切的目光來迎接他,沒有因為他的到來而驚喜莫名,仿佛他的來去對她而言都是無謂的,站在門欄裏看她的那一瞬間心真恨到了極點。可是當她溫柔體順的為他拂去肩頭的雪花時,他的心又被溫暖融化就像肩頭晶瑩一般化成了水。
原來他乞求的隻是這麼一點點溫暖啊,現在連自己都開始自鄙自憐心裏的這種滿足了。
“身子好些了嗎?”他把頭抵在她的發間嗅聞著,嗓音沙啞難當。她病了,他知道,可是那樣的憤怒過後,他又覺得無顏來見她。推她倒地,摔門而出,事後他也後悔,為什麼當時不能體諒一下她的心情呢,她給過自己幸福的機會,隻是他沒有抓住,怎能怪她。夜晚降臨,他趁她睡著,總會偷偷潛入她的房間獨立床前審視她的麵容,那樣蒼白憔悴,讓他心疼得更厲害了。
她無聲的輕點了下頭,在他懷裏,他衣服上猶帶的寒冷讓她身體微微發顫,心卻感覺到溫暖。父母雙亡後,她就再未有過這樣的溫暖。小時候的慈寧宮裏,她總是一臉羨慕的看著別家的格格躲在自己額娘的懷裏。她呢?她不曾擁有,她的皇奶奶是後宮首尊。即使疼愛她,也始終礙於皇家禮儀威嚴在行為上恪盡尊卑之分。嫁給常寧後,幾家福晉在一起閑聊,說起自己的夫婿的擁抱時總是含羞帶嬌,她卻一次也沒有擁有過,有的隻是滿腹愁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