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造孽啊,這樹裏咋還活著東西哪!”一個伐木工人當場崩潰大哭。
“瞎了狗眼,哪個看見它還活著?”陳三天破口大罵,強裝鎮定。
“這樹裏住著的東西肯定是成了精,就算不是鳳……”那名伐木工人繼續說道。
“少他娘跟老子神神叨叨的,就算它是鳳凰又怎樣?死了就是死了,翻不了天!”陳三天打斷了這名伐木工人的話,但是誰都聽得出他的聲音開始顫抖,麵色發白。
“砍樹的又不是你,說大話嘴咧到褲衩也沒人管得著,我們都一把年紀上有老下有小,沾了這邪乎事兒,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家裏的老小可怎麼活……”
之後他們說的什麼我就再也沒聽清楚,我盯那隻從樹墩裏跳出來的黑乎乎的怪物一動也不敢動,隻感覺那隻怪物直正溜溜地瞪著我,我甚至能看見它的極具人性化的臉上,顴骨突出,嘴巴微微張開,像是餓了很多年,又像是有什麼話要說。
我膽怯地躲在爺爺的身後,把臉埋在他的腿上,不敢再看。
爺爺感覺到了我的恐懼,他摸著我的頭,然後把我提到了他的肩膀上,就像提著一隻猴子一樣。
“怕什麼,又不是咱砍得樹,這是他的命。”
爺爺說完就讓鄉親們都散了,免得惹禍上身,爺爺扛著我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被嚇得臉色發青的陳三天,陳三天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似的,也抬起頭看向我,他張了張嘴,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他就這樣一直目送我的離開,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後來,我聽玩伴們說,爺爺和我走後,陳三天讓人找來些幹樹枝撲在樹墩上燒了半天,然後又用挖土機把樹墩給撅了一遍,才敢將那地方用土蓋上。
樹中鳳屍的消息不脛而走,第二天就上了當地的報紙,而報紙上的內容卻是陳三天破除封建迷信殘餘,報紙上說,這老梧桐樹裏麵的確住著東西,但卻是打洞鑽進去做窩的野鵝,並不像村民們所說的那樣,說這棵梧桐樹裏麵住的是鳳凰,也沒有村民們傳言的那樣砍了樹的人會死。
於是老樹上落過鳳凰的傳聞和日本人砍樹被屠的傳聞不攻自破,至於紅衛兵當年之所以沒有砍掉這棵樹,也有人跳出來證明,說是當年的革命領導不讓砍,因為那棵樹是他的祖母種的,留個紀念而已。
陳三天不僅砍了樹,而且還把樹裏麵的東西弄死了,他不僅沒有死,反而更加活蹦亂跳地活著,他破除封建殘餘的壯舉被評為先進文化標兵,整張臉幾乎占據了地方版塊的半邊天,旁邊記述他多年來的事跡用以歌頌他的豐功偉績,陳三天一躍成為縣裏的名人。
在陳三天的臉下麵,有一個特別的版塊,這個版塊專門用來記述陳三天是怎樣與王家村的村民們文明溝通與和解的傳奇故事,在這篇報道裏,王家村的村民被刻畫地無比野蠻和無知,就像是生活在亞馬遜森林的土著。
而那幾天,王家村家家戶戶入夜就鎖門,就連白天都足不出戶,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像是等待著什麼日子的到來。
那些天,母親每天夜裏都會叫醒我一次,領著我到大院子裏撒尿,我撒尿的時候母親都攥著我的手不放,哪怕院子裏月光通明。
直到老樹被砍倒的第三天,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那天早上,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我睜開惺忪的眼睛,發現床上的母親和父親已經不見。
“大孫子,公雞打鳴兒嘍!你爹媽都去看景了,你敢不敢看!”
我一聽是爺爺的聲音,興奮地回道:“敢,我敢看,爺爺等等我!”
在王家村,看景的意思就是去看死人,從很小的時候隻要是王家村有人死,爺爺就會帶我去看,為此母親說了爺爺多少次,而爺爺卻理直氣壯地說給我練練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