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妹兒嘞,又切給你屋老漢兒送茶哇?”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熾熱的陽光毫不留情地烘烤著大地。荷綿挎著一個竹籃,竹籃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著,她順著田埂緩緩地朝地裏頭走去。田埂邊偶爾有幾株野草,在烈日下有些蔫蔫的。路上,有幾個正在閑聊的婦人看到荷綿,熱情地朝她打起了招呼。其中一個婦人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大聲問道。
“是呀,阿嬸,我娘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得很嘞,這是給你家石頭送飯去啊?”荷綿聽到問話,臉上也洋溢起溫暖的笑容,提起李珍珠,她眼裏漫過幾分擔憂,回應道。
“是呀,石頭在地裏幹活肯定餓壞了呢。”
那婦人聞言,也笑嘻嘻地回應道。荷綿告別了幾位婦人後繼續向前走著。沒多遠就看到自家爹爹彎著腰在田裏勞作,汗水濕透了他後背的衣衫。荷綿心疼地加快腳步走到田邊喊道:“爹,快來喝口茶歇會兒。”爹爹直起身子,滿是泥土的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笑著接過茶碗大口喝起來。
這時,一陣微風吹過,帶來些許涼意。荷綿抬眼望去,隻見天邊湧起一片烏雲,像是一群奔騰的黑馬朝著這邊而來。“爹,怕是要下雨嘍。”荷綿輕聲說道。爹爹看了看天,點點頭說:“嗯,咱得趕緊回去。”父女倆收拾東西沿著田埂往家趕。
剛剛踏入家門,荷綿便敏銳地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氛圍彌漫在空中。突然間,一聲沉悶的雷鳴從遠處滾滾而來,仿佛是天空中的巨獸發出的怒吼,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幾乎就在同時,豆大的雨點如斷了線的珠子般劈裏啪啦地砸向地麵,濺起一片片水花。
荷綿心頭一驚,她顧不上多想,急忙轉身衝向院子裏晾曬衣物的地方。雨勢越來越猛,雨點猛烈地敲打著地麵和屋頂,發出嘈雜的聲響。荷綿手忙腳亂地收拾著那些還未幹透的衣服,生怕它們被雨水淋濕。
好不容易將所有衣服都收進屋來,荷綿稍稍鬆了一口氣,但當她目光轉向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如紙的李珍珠時,心中的憂慮又瞬間湧上心頭。隻見李珍珠緊閉雙眼,眉頭緊蹙,一隻手無力地搭在床邊,另一隻手則緊緊捂住嘴巴,似乎正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
“爹,要不我去給娘找大夫吧!”荷綿焦急地說道,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自從上次的及笄禮結束之後,李珍珠就如同中了邪一樣,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她時常會突然捂住嘴巴,幹嘔不止,那模樣讓人看了心疼不已。而原本紅潤的臉色如今也變得慘白慘白的,毫無血色可言。
這幾日以來,懂事的荷綿主動承擔起了家中所有的家務活,希望能讓母親多些時間休息調養。然而,盡管李珍珠已經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可病情卻絲毫沒有好轉的跡象,反而越發嚴重了。荷綿和父親整日憂心忡忡,卻又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李珍珠日益憔悴下去。
“我去找大夫。”
田付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眼前那如同白色幕布一般的雨幕。在這一片雨霧之中,她的思緒突然飄到了村東頭的李供柱身上。
“丫頭,你拿幾塊餅,送去給村東頭的李柱頭吧。”
李供柱啊,那可真的是個苦命至極的人呐。想當初他剛剛呱呱墜地的時候,就遭遇了巨大的不幸。他的娘親在生產他的過程中,突然出現了大出血的狀況,在那一陣忙亂與絕望之中,最終沒能被挽救回來,就這麼撒手人寰了。而他的爹爹呢,麵對著嗷嗷待哺的兒子,心中滿是要將兒子好好養大的決心。哪怕是在那冰天雪地的寒冬臘月裏,為了能多賺些錢來養活這個兒子,他也毫不猶豫地去給縣裏頭送貨。那一路上的艱辛自是不必說,寒風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他卻隻能咬牙堅持。然而,命運似乎就是不肯放過這可憐的一家。在他送貨回來的途中,經過那座橋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橋上結了冰太滑了,他一個不小心就從橋上滑摔了下去。那時候,他的身上還帶著剛剛結算的十幾枚銅錢呢,那可是他辛苦勞作的報酬,是他和兒子未來的希望啊。
可就這麼一下子,他便帶著那些銅錢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隻留下那尚在繈褓之中的小供柱。從此之後,李供柱就成了一個孤兒,無父無母的他,就像一棵在風雨中飄搖的小草,沒有了依靠。好在村子裏有不少好心人,他們不忍心看著這個孩子餓死凍死,於是這家給一口飯,那家給一件衣,靠著村子裏這些善良的人們的接濟,小供柱就像靠著百家的恩澤一般,才磕磕絆絆、萬分艱難地長大成人。
前些年,那些位高權重、富貴顯達之人,早已對尋常的牛羊魚蝦之類美味感到厭倦。他們開始追逐起山林間獨特的野味來,一時間,諸如野兔、野雞等動物身價倍增,變得極為珍貴。而其中最為搶手的當屬野豬,倘若能夠成功捕獲一頭,所得到的酬勞足以讓一家人在節省開支的情況下維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生活。然而,要獨自一人獵殺如此凶悍的野豬談何容易?但那個時候,他們家裏迎來了荷綿,為了讓荷綿吃好穿好,田付動起了心思,他極力勸說李供柱與自己一同前往山中狩獵。畢竟那片山林向來都是危機四伏之地,暗藏著無數未知的風險。
果不其然,意外發生了。
李供柱一個不慎失足從山坡上滾落下去。這一跤摔得不輕,巨大的動靜立刻引起了附近野豬的注意。那頭野豬異常凶猛殘暴,它嗅到了受傷倒地的李供柱散發出來的氣息,如餓虎撲食般猛衝過去。隻見它張開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對著李供柱瘋狂撕咬起來。眨眼之間,李供柱的半邊臉龐便已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那種血腥恐怖的場景,僅僅隻是在腦海裏稍微想象一下,都會讓人毛骨悚然,渾身發冷。
然而,就是那張被毀了容的臉,猶如一道猙獰可怖的傷疤橫亙在他的麵龐之上,使得村裏的姑娘們隻要一見到他,便會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懼。沒有任何一個姑娘願意與這樣一張麵容共度餘生,更別提下嫁於他了。自那時起,他便被徹底地孤立起來,形單影隻地居住在村子東頭那間破敗不堪的房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