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玲一直站在於正的側後方，雙手提著兩袋營養品，臉色通紅，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反正看著那氣色竟是比前幾天好了不少，她是真的很不想來的，尤其要麵對晨子這位看似好說話其實言辭總是犀利的母親，她從小就怕啊。
於正自然能聽出她話裏的不善，但是這時候他也可以假裝聽不出來，依舊維持著自己的風度，笑道：“知道黃小姐出院了，所以我帶小玲過來拜訪下，也是要為她之前做下的蠢事道個歉，希望你跟清輝還有晨子能原諒她的過失。”
他是很不想站在大門口說這些話的，但是吳娟清並沒有要讓他們進去的意思，那他也總不能強行而入吧，他還沒有做土匪的潛質。
道歉？！
吳娟清眼裏的鄙夷漸濃隻是很快就被冷冰冰的眼神所遮蓋，所以於正並沒有看到，或許是看到了這時候他也會裝作沒看到，他這會也不在意臉皮厚不厚的問題了。
小然都在醫院裏住了三天都不過來道歉，現在過來，首先這誠意就先打了個大大的折扣，吳娟清心裏自然是不怎麼相信他的話，但是人家既然能說的出口，她也就聽聽好了。
見她還是沒有讓自己進去的意思，於正有些著急卻又不得不放緩了語調，慢慢地說道：“清輝在家吧，我正好找他有些事情。”
因為這句話，吳娟清還是讓他們進來了，然後她也就打算先不去公司了，看看這對父女又是來做什麼。
越是往裏麵走，於玲就越想逃開，心裏百味陳雜真的是難受得緊，同樣的人為什麼會有不同的命，她是來道歉的，而那個女人等會一定是以高姿態的神情來俯視她的！
想到這個，她就很不高興，很不開心！
當吳娟清帶著於正父女倆進了別墅的時候，晨子跟小然也剛好從餐廳裏走出來，幾個人照了下麵，沒有一個人的臉色是好看的，不過小然跟晨子的還好些，畢竟他們可沒於玲尷尬。
“坐吧。”吳娟清手一揮，以一副當家女人的氣勢壓倒了低姿態的於正跟於玲，轉頭看向晨子，嗔道：“行了，你也別老跟在你媳婦後麵，今天有客人來，讓你爸爸出來下。”
小然嘴角猛地一抽，見吳娟清朝自己眨眼，又實在覺得心裏好笑，配合著她衝晨子道：“嗯媽說得對，我自己呆一會沒事的，你快去叫爸爸下來吧。”
什麼叫做自己呆一會…這話說的真是有水平，反正於玲聽了，在心裏又是默默地吐了一升血。
晨子清潤的目光在自己的母親跟老婆身上掃了一圈回來，淡淡地勾唇一笑，抬起手揉了揉她的發絲寵溺道：“還不是怕你磕到碰到了嘛，那你現在這等我一下別動，我很快就下來。”
說完他就快步朝樓梯口走去，小然哪裏真的會站在原地不動地等他，因為吳娟清已經把她叫過去了。
聽著這一家子一人一句的，於正算是明白了這一趟過來完全是來受辱的，不過如果結果是好的，那這辱他也就心甘情願地接受！
簡單的幾句對話就聽得於玲臉色煞白，傻子都能聽出他們話裏的意思了，不還是在隱晦地譴責她嘛？！當然，她能聽出來，於正也早聽出來了。
於是，他看了看自己的女兒一眼，然後轉頭對向吳娟清跟小然，這一細看，人就怔了怔了。
吳娟清正等著他的話呢，沒想到他怎麼停了下來，懶洋洋地抬眼一看，便見於正正盯著小然瞧，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最近事情太多而搞得筋疲力盡，反正連最基本的情緒不外露都無法維持了。
他剛剛一進來還沒注意到小然，就覺得那身形還有五官的輪廓有點熟悉，現在近距離一看，他一時也有些迷茫，震驚中帶著迷茫，怎麼覺得這麼麵熟的感覺。
突然一個人影在腦中一閃而過，於正驀地瞪大了雙眼，驚訝地看著小然，卻沒有開口說話，這樣的驚訝，小然不懂，也不喜歡，吳娟清或許知道一點，但是也不高興他這樣盯著自己媳婦瞧，而於玲心裏則是清清楚楚的。
第一眼見到小然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的驚訝，驚訝於黃小然的五官竟然跟她的舅媽極其相似，不過之後由於她對小然產生了濃濃的敵意，刻意去忽略她那張嬌美無雙的臉蛋，而隨著接觸多了，倒也覺得並沒有一開始的那麼相似，因為身上的氣質完全是不一樣的。
而於玲沒有想到別的地方，於正也同樣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隻當做是世界上的基因組合千奇百怪，一不小心碰上組合的相似的也不是不可能，雖然這樣的說服力不大，但是他今天來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觀察家這媳婦的臉的。
“娟清，是這樣的，小玲從小就被我跟她媽慣壞了，前幾天因為過失而不小心冒犯了黃小姐導致她受傷，我們感到很抱歉，她自己心裏也很內疚，其實心眼不壞的，所以今天是來正式道歉，這點小補品就當做給黃小姐養養身體，希望你早日康複。”
於正說的話還是比較中聽的，雖然前麵那些為於玲開脫的話挺讓人不舒坦的，但是後麵那些客套話說的真不錯，至少讓人反感不起來，隻是，不能因為他兩句話，就將於玲一時的惡念所掩蓋過去。
於玲低垂著頭什麼人也沒看，就隻盯著自己的腳尖瞧，感覺到自己的父親撞了她胳膊肘一下，知道他是要她開口道歉了，她心裏自然是極其不情願的，但是來都來了，她也沒道理裝著高高在上的姿態惹人厭。
她緩緩地抬起頭，目光誠懇而友善的看著小然，努了努嘴，滿臉自責：“對不起小然，我正式為那天愚蠢的行為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雖然在醫院的時候你並沒有理睬我，但是我還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你能原諒我。”
小然不帶情緒地瞥了她一眼，對於她臉上矯揉造作的表情感到惡心，不過這女人還是挺聰明的，至少這表麵工作做得不錯，可是那又如何，她不是傻子，家的人更不是傻子，沒有人會因為她的幾句話而輕而易舉就這樣原諒了她的。
見她不說話，於玲心裏有些得意，她就是要逼得她進退兩難，其實心裏是恨死她了吧，但是偏偏又顧慮到她說了那麼誠懇的話，說到底也是個沒什麼手段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又怎麼能陪伴晨子去走人心險惡的仕途之路呢！
這一刻，於玲心裏的念頭又蠢蠢欲動，她依然覺得晨子不喜歡她是因為黃小然的突然介入，如果沒有黃小然的話，再久一點，也許隻要短短幾天，或許是幾個月，甚至再長一年再過一兩年，晨子總有一天是會看到她的好的。
她已經把晨子那些絕情的話給拋之腦外了，她自持己見地認為，自己才是最適合晨子的。
這樣想著，她看著小然的目光便又有了不屑跟憎恨，小然有些無語地瞧著這個前後完全判若兩人的女人，她好像什麼話都還沒說，於玲怎麼就自爆本性呢。
但是就是這樣的她，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說，她隻要坐在那裏，用一雙明媚的桃花眼不帶情緒卻又讓人覺得如女神般被人仰望的眼神看著她，就足夠讓她失去理智，然後，之前的偽裝瞬間崩潰。
於正還挺滿意女兒的態度，他就覺得自家的女兒才是最識大體的，跟以前一樣，一提到這個女人，別人都是讚美的聲音，讓他的心裏別提有多驕傲了，隻是，這欣慰還沒過多久，他就瞥見了吳娟清跟小然臉上不約而同露出的怪異臉色，然後，讓他也不禁順著她們的目光望向於玲，這一看，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
真是個蠢貨！
他在心裏暗暗地罵了聲，也不知道自己這女兒最近是著了什麼魔了，變得又傻又蠢，他算是罵上癮了，現在一怒就想罵她，連他這個當父親的都看不過去，她臉上那又是得意又是陰鷙的神情是為了什麼！
“咳咳。”
於正趕緊輕咳了一聲，抬起手摸了摸於玲的額頭，關切地問道：“小玲是不是不舒服，黃小姐會原諒你的，你不用太擔心了，我知道你心裏也難受，這幾天都沒睡好，不過放心吧，大家不會怪你的。”
小然搖了搖頭表示不再去看這一對父女倆唱雙簧了，而吳娟清則是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眼裏的意味說是揶揄倒不如說是嘲諷，對，就是嘲諷，哎這於正真的是老了不行了，竟然睜眼說瞎話啊，恐怕是最近的事情磨得他沒氣了吧。
於玲用力地點著頭，收回了剛剛不小心暴露的情緒，又恢複一臉的清秀文雅，帶著楚楚可憐的委屈，哀歎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希望黃小姐能原諒我。”
她現在看都不敢看吳娟清一眼，她也知道自己的這點伎倆怕是逃不過吳娟清的眼，但是現在這是騎虎難下，她也不想這樣，卻不得不這樣，反正臉丟一次不是丟，再丟又有什麼關係。
果然，人一旦是自己心裏想開了，那真是要多犯賤就有多犯賤。
吳娟清啼笑皆非，她剛想開口，便有一道聲音先她傳了過來。
“如果我說，不原諒呢？”
清越的嗓音沒有了以往的和煦，聽著反讓人產生了一絲絲的涼意，晨子手扶著扶梯緩緩走了下來，欣長的身軀，俊美的五官，嘴角似有似無的弧度，溫雅的氣質，這樣的男人，確實有讓於玲迷戀的資本。
於玲怔怔地看著迎著光走來的男人，心裏剛剛築造的美夢卻因為他的話而瞬間崩塌，臉色也立馬變得紅黑白三色轉換。
於正心下不悅，但是臉上卻並沒有顯露出來，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慈愛地看著晨子，笑道：“嗬嗬，晨子什麼時候變得愛說笑了。”
不原諒？怎麼會不原諒，於玲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他在醫院的時候明明就沒有責怪她，那一瞬間她以為她在他心裏也是有地位的，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她還為此感到竊喜過，怎麼會是不原諒呢？！
晨子沒回應於正的話，這樣無視的態度就已經是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了，讓他的臉因為怒氣而漲得通紅，卻又不能發泄！
吳娟清見隻有他一個人下來，而且去的時間還那麼長，於是凝眉問道：“你爸呢？”
晨子眼皮都不抬徑直往小然的方向走了過去，順勢坐在她的身旁，長臂一伸繞過沙發背後攬住她的肩膀，將她擁在自己的臂彎裏，就如同給她這世界上最偉大的依靠一般，這樣富有安全感的姿勢，是於玲曾經在夢裏多次夢見的。
但是，那隻是夢。
“爸他睡下了，我叫了兩聲他還沒醒，所以就沒再叫他了，反正有媽在招呼客人，也是一樣的。”
他無所謂的話說的輕飄飄的，但是於正卻聽得五髒都糾結在一塊了，睡下了？有這麼早午休的？還有，叫了兩聲都叫不醒？豬都沒這麼能睡？！
反正對於晨子的話，於正是一個字都不信的，然後他明白了，清輝這是對他避而不見，他或許已經知道自己是過來求助他的了，所以才會先走一步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這是難堪，也是奇恥大辱！
但是對現在的於正來說，連麵子的事他都沒空管了，既然清輝不見他，那他還留下來做什麼，平白招人厭的事，他還是不會做的！
“晨子。”
身邊女兒的叫喚讓於正覺得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到地麵上去了，剛剛她連吳娟清的招呼都沒打，這會卻對人家的兒子殷勤的很，他這女兒怎麼變得如此蠢不可及，讓他的臉麵往哪兒擱！
小然皺了皺眉，顯然是對於玲的態度表示非常不認同，側目看了看身邊的男人，這張臉確實夠迷惑人，隻是能把一個女人迷成這樣，似乎也太說不過去了點吧。
晨子感受到她的注視，慢悠悠地轉過頭回望她，幹淨修長的食指挑著她的下巴，如墨的黑眸深深地望著她嬌美的臉蛋，薔薇色的唇瓣輕輕揚起，柔聲笑道：“老婆，怎麼又漂亮了。”
他旁若無人的做著親熱狀，小然一時對他的突然出招沒來得及回神，聽到身側吳娟清的輕笑聲，臉蛋這才開始慢慢變紅，然後很不自在地嗔了他一眼：“胡說八道！”
“沒有胡說，媽看著也覺得又漂亮了。”
小然滿頭黑線，對於這一對不按常理出牌的母子表示深深的無奈，他們一家子和和樂樂地坐在一塊有說有笑的，對於那邊那對父女倆一臉鐵青視若無睹，於正有的隻是憤怒，而於玲還有的是傷心！
她最接受不了的就是無視，最接受不了自己被無視的感覺！
黃小然也是這樣對她，不管她說什麼，黃小然都是一副淡淡的不受影響的樣子，殊不知這樣才是最讓她抓狂的，雖然無趣，但是她就是恨不得撕掉她臉上的偽麵具！
而晨子也是這樣對她！嗬，他們夫妻倆倒是心有靈犀！
“對不起！”
這一聲道歉比任何時候都要大聲，於玲霍的從沙發上站起來，雙手緊緊地握在兩側，眼珠子瞪得老大老大的看著有些可怖，雙眼通紅，像是要哭了的樣子，“對不起！如果你不想原諒我那我也無能為力了，但是我還是會祝福你早、日、康、複、的！”
說到最後，於玲都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了，她隻是死死地看著小然，本是清秀的麵容有些猙獰，晨子下意識地就抱過小然的腦袋擱在自己肩膀上，如墨的黑眸射出淩冽冷然的視線，直擊的於玲一身潰敗。
“你也不必道歉了，犯下的錯不是說聲對不起就足夠彌補的，而且我們家也不需要你的道歉，隻希望這塊地方你以後都不要再踏入，還希望於小姐能做得到。”
於玲這一陣子算是受到了輪番轟炸，而讓她沒有想到的是最後致命一擊竟然是晨子給的，他這是在嫌棄她，厭惡她！
小然也是第一次見到這般苛責熱你的晨子，他對人一向都是彬彬有禮，之前出事住院的時候她也沒見過晨子對於玲有什麼責難，因為這個，她在心裏還鬱悶了好久，現在看來，他是一點都不想跟這個女人扯上關係的，倒不是白白的便宜了她，而是於玲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甚至，連看一眼都覺得浪費。
是的，晨子確實就是這樣覺得，連看一眼都覺得是浪費！
於玲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如果說上一次的他是無情的，那麼這一次就是絕情…
“既然如此，那我們先走了！”
於正早就聽不下去了，他今天來這一趟就完全是個錯誤，道什麼歉，道它狗屁的歉！人家說了，根本就不需要，還侮辱了他的女兒，偏偏自己的女兒，還樂得倒貼上去，真是不讓人活了！
法院的傳票這兩天就要到了，事情都擠在一堆，他甚至找不到幫忙的人，他不跟自己的妻女說，是不想讓他們擔心，他甚至已經可以很坦然地接受製裁的結局，但是他也要在進監獄之前替他的妻女鋪好未來的路啊！
他也不去找慕家了，當年找一下慕家就把自己的女兒給賠了進去，這一次，還不知道要怎麼折騰他女兒呢。
他這一次學聰明了，再也不會讓他的妻女為了他而受苦受累，所以他不容許於玲這樣踐踏自己，把自己送到別人的腳下任人踩踏！
“走了！還愣著做什麼，還嫌自己不夠丟人嘛！”
於正氣急敗壞地拉著於玲一路跌跌撞撞地朝別墅大門口走去，於玲渾渾噩噩地跟著他走，她聽不到那些罵她嘲笑她的話，她隻知道這一次，自己的心，應該是死了的。
她覺得委屈，她隻知道自己的一腔真心付諸東流，為什麼那個人能那麼狠心的對待她呢，就因為她傷害了他的妻？又或者是，他從來沒有把她的愛看在眼裏…
可是她也從來沒有想過，任何一個人都沒有義務因為她的真心就必須給她等價回報，更何況是晨子這種冷情的男人，他不需要太多的感情負荷，更不需要別人對他的傾情仰慕，他要的，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那就是，黃小然的！
“你爸真睡了？”
吳娟清緩緩從沙發上站起來，走之前還不忘瞟了眼依偎在一塊的小夫妻倆，臉上帶著莫名的笑意，知道她心情不錯，卻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看到那對父女的狼狽樣，她自然覺得高興了。
晨子長眉一挑，禁錮住懷裏掙紮的人兒，衝吳娟清笑道：“媽自己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你這孩子。”吳娟清回過頭嗔了他一眼，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在揶揄自己了，不過她也不惱，回笑道：“你爸這次學聰明了，我就擔心他腦子一熱。”
“不會的媽，爸一直都有他的打算，以後他就可以多多陪你了。”
晨子不讚同的打斷她的話，他爸都不聰明那這世界上還有誰敢承認自個兒是聰明的人，一個人能在同一個位置做到幾十年都不升職也不降職的地步，靠的不是運氣！
他的父親有本事讓自己穩處於一條線上，既不招人妒忌，卻也不平白吃人眼色，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吳娟清抿唇一笑，目光有些深遠的看著小然的肚子，輕歎道：“小然可得加油了哦，公司的事晨子是不可能接手的，那我就把希望寄托到乖孫們的身上咯。”
小然聽不大懂這母子倆的對話，但是最後一句顯然是聽明白了，俏臉澀然，美眸含笑的回望吳娟清，淺淺道：“媽…”
“好好，你們好好待在家吧，我去公司了，晨子，好好照顧小然啊。”
這幾乎是每天都要囑咐的一句話了，都快成了口頭禪，晨子點頭笑著應下，他媽就這德行，說過的話總是不辭辛勞地一遍接一遍，多少年了也磨練了他的耐力。
別墅瞬間又恢複了往日裏的寧靜，小然窩在晨子的肩窩處，凝眉問道：“剛剛你跟媽說的那些話是什麼意思？”
“嗯？哦，意思就是媽打算把公司扔給咱們的兒子管了。”
“不是這句，是上麵那句。”這句話她聽的懂好不好！
晨子摸了摸下巴，繼續說道：“是那句啊，意思就是說，爸打算辭官卸任了。”
啊…
這一聲驚呼小然沒有喊出來，隻是在心裏默默地詫異了下，晨子抱著她就像是說故事一樣地她說了這件事，聽著就覺得又是一塊灰色地帶，她從來不喜歡踏入麻煩的境地，可是她的丈夫似乎還要在這一條路上走很久很久。
這一小插曲過去不久後，黃雙林也帶著王香梅回來了，他們在京城逗留的時間不會很久，預計是一個禮拜而已，現在已經過了一大半，主要是見女兒安然無恙，心裏圖了個安心罷了。
小然是沒打算讓自己怎麼受傷的情況被父母知道的，不過老天也真是挺義氣的，要是今天他們呆在別墅裏的話跟於正父女倆照麵，肯定就知道真相，到時候耳朵估計又要飽受一番折磨，還不知道父親會替她做主到什麼地步呢，在這件事上，她其實也是沒打算追究的，因為按照法律知識來說，也沒有辦法實質性地懲罰於玲。
隔天就又是工作日了，晨子上班之前小然依舊還在睡，她的手不方便，晨子心裏是不大放心的，不過還好現在他的嶽父嶽母在身邊，可以幫著照顧一下。
許多天沒去上班，部門裏的人都驚奇地上來跟他打招呼，因為來這裏工作的人哪一個不是想著升官發財的，平日裏的表現自然是互相攀比，連假都不敢隨便請，但是這個男人，這個叫做晨子的男人，似乎一切都做的理所當然。
很多人都在心裏暗暗猜測，要麼這人就是後台過硬，要麼就是他無心於更高的位置，不過顯然，前者的可能性要大一些，年紀輕輕就當上市長，還是一個繁華都市的市長，怎麼都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聽說是什麼老將軍的孫子，他的父親也是在重要機關單位任職的，果然這年頭，什麼都不如生得好啊！
晨子對這些謠傳一概采取無視不聞的態度，他今天有重要的事情找慕震天，可是一問秘書，才知道他沒來！
上堯，慕家。
“你說什麼！”
慕老太太手中的茶杯倏地掉落在地，跟光潔的大理石來了個親密接觸，蹦出了一塊塊青瓷碎片，慕雲海連忙拿腳撥開地上的那些碎片生怕老太太一不小心摔了然後傷到了哪裏那可就不好了。
“奶奶你先別激動，來先坐下，大伯一會就回來了。”
他前兩天就從京城回來了，去看望了下他的姑姑，怎麼說呢，現在是一看到那張臉他的心就一顫一顫的，不是害怕而是緊張跟無措啊，搞得自己這兩天的神經都繃得緊緊的，那感覺就像是心裏揣了個大秘密無處可說，然後今天早上，忍不住就跟老太太說了。
說了之後他就後悔了，立馬給他大伯發了個信息過去，然後事情就演變成這個地步了。
他不是年少輕狂的小夥子，但是遇到這件事他確實有點沒有頭緒的感覺，他不知道為什麼大伯這幾天都沒有動作，也不跟家裏人說，奶奶不是一直都很希望找到另一個姑姑嘛，那為什麼不說？
心裏的疑惑重重，導致他跟老太太閑聊的時候恍惚地說漏了嘴。
慕老太太顫巍巍地握住他的手，因為多年的思緒積壓讓她整個人都顯得老態龍鍾的，發絲早已滿頭銀白，而此刻落寞的神情又為她添了幾分蒼老。
“小海，你慢慢說，再說一遍，把剛剛那句話，給奶奶再說一遍！”
慕雲海扶著她在竹藤椅上坐下，長腿一彎蹲了下來，雙手擱在老太太的膝頭，頓了頓，回道：“奶奶，我是說前幾天看到了個長得跟姑姑一樣的阿姨。”
在老人家的麵前，他總是表現的跟個稚兒似的。
“然後呢？”
老太太的聲音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沉靜，就好比一灘死水一樣，隻有之前的漣漪泛動之後，再也沒有任何起伏了，慕雲海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真的長得一樣，大伯也見過了，他懷疑…”
老太太並沒有讓他把話說完，而是冷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大伯告訴我的，奶奶，家裏都沒有人知道這件事，連爸媽都不知道，姑姑更不知道，奶奶，為什麼要瞞著大家？”
慕雲海的聲音有些激動，控製不住情緒，明明是一家人，但是這麼大的事情卻像個石頭一樣埋藏在深海裏不見天日，為什麼不告訴大家，至少他要是一早知道的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有些不能接受自己還有個姑姑的事實了。
真的，要不是慕震天事先跟他說過，他真的不會太去在意黃夫人的外貌跟他姑姑的相似。
老太太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思緒有些飄飛，許久之後才回道：“知道了也好，當初是你爺爺不讓說出去的，主要是擔心太多人知道了總會不小心提起，然後讓你奶奶我傷心，所以隻有你大伯知道，因為那時候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而你爸爸還小呢。”
老人家斷斷續續地說著，慕雲海覺得她描述的世界離自己有些遠，軍閥時代，那是什麼時候，至少他出生就沒經曆過，那些場麵背景戰爭貴族大院裏的事情都是小時候從電視裏看到的，他知道慕家得天獨厚的地位，但是他並沒有經曆過慕家最輝煌的時代。
“小海，你跟奶奶說說，那個阿姨，什麼樣子的，你是怎麼碰到的？”
慕雲海終於聽出了怪怪的感覺，老太太似乎並沒有太過驚喜，她的聲音也是平平淡淡的，這是為什麼？這是因為她從一開始的驚訝到現在冷靜下來，就不信了？！
老太太根本就沒接受也沒太相信他的話，要不然就不會是這樣子的反應了，除了一開始的失態之後就恢複了一切正常，不過細細想一下也是呀，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怕是失望都大過一切，再要燃起希望，那就得需要更多麵對失望的勇氣了。
這一刻慕雲海覺得心裏微微有些泛酸，他握著老太太隻有一層皮的手，回道：“前幾天在機場遇見的，我看一眼就不可能不看第二眼，還差點把她錯認為姑姑。”
想起那一聲隻有自己聽得見的低喃，慕雲海笑了笑，那一瞬間他確實認錯了。
“那位阿姨身邊還跟著她的丈夫，爸媽都沒他們恩愛，哦他們不是京城人，是過來看望他們的女兒的，因為他們的女兒嫁給了京城的一位高官家庭，然後懷孕出了點意外導致住院，所以他們就趕過來看望女兒。”
“女兒…”
老太太聽著聽著眼睛就蒙上了一層水霧，不管是真的假的，她聽到那個孩子結婚生子了，她就高興啊，幾十年來都沒這麼高興過了，她覺得夠了，知道那孩子還活著有這樣美滿的生活家庭，就夠了，真的夠了，雖然，還不知道究竟是不是。
慕雲海鼻子一酸，看著老太太這樣子他都要忍不住哭了，該是有多大的哀傷一直隱藏在心裏都得不到釋放，他的奶奶，多苦啊！
“嗯是女兒，奶奶，我跟大伯去醫院看到他們一家人，說來也真的很巧，她女兒的丈夫就在大伯手下任職，而一看就知道，都不是一般家庭的人。”
慕雲海覺得自己三言兩語也真的講不清楚，還有越講越亂的感覺，他沒有說那個女兒就是上次周衍來家裏提到的那位美女，估計老太太早已經忘記了，然後他就不知道應該怎麼描述才對，因為說到後麵，他都覺得心酸了，太煽情的感覺了。
隻是他不說話，老太太竟然也不追問了，揮了揮手讓他出去，說是要一個人靜一靜，這可嚇壞了慕雲海，他是不是哪裏說錯了？老太太這是怎麼了，可別出事才行啊！
——兩個小時後
慕震天從京城行駛了兩個小時的車程趕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慕雲海焦急地站在門房口踱步的情景，他什麼也不多想也不多問，直接上前拉著他問：“怎麼回事？”
“大伯！”
慕雲海真是急死了，他不知道老太太在裏麵做什麼，可是她卻不讓任何人進去，還好敲門問的時候還會回應，要不然他真的嚇死了，這可是他的親奶奶啊！
“誒行了別叫我了，老太太呢？”
慕震天可不給他囉嗦的機會，抓著他的手就問，慕雲海指了指房門，示意老太太把自己關在裏麵了，慕震天一看，換了口氣，整了整衣裳，開始敲門。
“媽。”
“媽。”
“媽。”
連續叫了三聲沒有人應，慕震天也急了，剛想叫人過來開門的時候，房門卻自動被打開了，慕老太太一身正裝，說是正裝其實也是套棗紅色的短袖旗袍，外麵披了件披肩，蓋住了她的手臂，她的臉跟頭發都是打理過的，雙眼比以前亮彩了許多，一張臉雖然還是布滿皺痕，但是就是給人一種錯覺，似乎站在眼前的是個美麗的姑娘，這就是所謂的容光煥發。
慕震天跟慕雲海看著這樣的老太太都是愣了愣，顯然是不知道老太太葫蘆裏賣著什麼藥。
“媽…”
“奶奶…”
慕老太太從上往下打量了眼自己的著裝，緩緩地笑開了，顯然很滿意的，她抬眼看了看慕震天，笑道：“震天你瞞著我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是不是該帶我去看看人。”
“……”
“……”
慕震天跟慕雲海同時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尤其是慕雲海，老太太之前不還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嘛，他還打算把人截回來帶到她的麵前驗驗貨，這會老太太自己就想通了。
當然想通了，為什麼不想通？
老太太默默地歎了口氣，聽到慕雲海的話時她已經很震驚了，但是她卻還是極力壓抑著自己，因為她自己那個時候有多大的驚訝就代表著多大的希冀，她怕事情的結果又是一場空，所以她淡定地聽著慕雲海的述說，即使心裏已經掀起了天翻地覆的浪潮，但是她還是不顯山露水。
能讓小海都認錯了姑姑的人，她一聽到這句話時，心髒就不受控製地狂跳，一陣一陣的，一聲比一聲大。
慕震天張了張嘴，叫了聲“媽”後，卻是重重地點了個頭，憑著王香梅的那張臉，他不信這次又是錯的！
家裏大老爺突然趕回來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王思雨的耳裏，她聞訊趕來，看到的就是慕老太太跟她的丈夫還有侄子站在一塊，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反正她就是覺得見到老太太的機會少了許多，這會難得在平常日子裏看到她，自然是心裏歡喜並且詫異的。
“媽，你今天…”
“好看嗎？”
慕老太太看到自己的大兒媳，笑笑地問她，這家裏的媳婦都是她挑的，自然一個個都入得了她的眼，王思雨抿唇一笑，毫不吝嗇地讚美道：“嗯好看！”
說完她便轉過頭看向慕震天，問道：“怎麼沒有事先說一聲要回來？”
“嗯突然決定的。”
慕雲海看著王思雨，禮貌地問候了聲：“大伯母。”換來王思雨的點頭，又隨口關懷了幾句。
老太太不等了，看了看越升越高的太陽後，朝慕震天說道：“震天，我們走吧。”接著她看向一臉不解的王思雨，解釋道：“思雨，我不在你好好看著家。”
“…”王思雨愣了愣，問道：“媽，你要去哪裏？”
慕震天扶住老太太，對於自己母親的要求，他鮮少拒絕過，當然這次也不會。
“我帶媽去京城逛兩天，老呆在家裏也不好。”
說完，慕雲海也跟著點頭應和，然後他就跟著慕震天一人一邊地扶住老太太朝門外走去，他跟自己父母的關係一般，平日裏回來也很少去他們的院子裏逛，除了睡個覺而已更多的時候他都是呆在前院裏的，所以有時候慕二老爺知道自己兒子回來的時候其實他已經前腳剛走了。
慕老太太出去的消息一下子就在整個慕家炸開了，主要是老太太平日裏連前院都不會去的這一次竟然要去京城度假，度假這個理由還是王思雨說的，慕震天告訴她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嘛，不過她當然也不會真的相信，隻是具體的事情她也不著急知道，等慕震天回來的時候，總是可以好好問一問的。
慕二老爺的院子知道的消息總是遲了一步，不過他倒是沒多在意，自己大哥帶母親出去有什麼不放心的，關鍵是他聽說自己的兒子這次也回來過，怎麼他們夫妻倆又不知道這件事了！
這樣的安排，自然是慕雲海吩咐下去的，不過對慕二老爺夫婦來說，有回來總比沒回來好，這兒子歲數是不小了，可是有時候，大部分是麵對他們的時候，還是少不了小孩心性，別扭的很。
因為顧慮到車上有老太太坐著，慕震天不走高速該走國道，一路慢悠悠地晃回京城去，比平常的時程多了一個小時，老太太心急，他也跟著急，這次回去他甚至沒時間看一眼自個兒的寶貝孫子一眼就又匆匆忙忙地趕出來了，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慕震天直撥向晨子的號碼。
“晨子。”
晨子看到電話就知道是誰了這才接起來的，趁著今天上班他本來有許多問題要問慕震天的，隻是沒想到他竟然不在呢。
“嗯，書記？”
“我準你一個下午的假，現在來XX街這邊，帶我去見你的丈母娘。”
晨子的嘴角猛地一抽，這濫用職權是不是太明顯了些，不過他聽出了慕震天話裏的沉重意味，蹙了蹙眉，問道：“書記這太快了吧，我想，我的妻跟嶽母他們都還沒準備好。”
前兩天慕震天找過他，他的話很簡單，也很讓人無法置信，但是，一切的懷疑在看到那張照片時，他的疑慮沒有消散反倒是更加濃厚了。
沒錯，慕震天給他看的正是慕容婷的近照！
他跟小然結婚這麼久，從沒聽過他的丈母娘身世有什麼離奇的地方，他知道王香梅的父母早些年都已經雙雙過世了，而偶爾跟小然的談天裏也得知他的丈母娘年少時的日子過得似乎並不好，她的父母似乎因為她是女孩子並不是很疼愛她，但是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別說是幾十年前了，就算是現在重男輕女的傳統思想在很多地方都還是根深蒂固的。
可是，他也沒辦法解釋世界上為什麼會有一模一樣的兩個人，慕震天並不是很清楚知道自己妹妹被拐走的緣由，他不知道晨子就更不知道了，所以種種猜測在腦海裏閃現之後又都很快就被PASS掉了，他這兩天心裏裝的都是這件事，但是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該向誰先開口？
晨子很快就來到了慕震天說的那條街口，在看到慕老太太的時候有了微微的驚訝，老太太也在打量這個年輕的男子，她的那雙眼睛透過車窗看向晨子，像是曆經百態過後內涵的沉澱，並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卻又能讓人知道自己被她打量著了。
慕震天朝他沉重地點了個頭後，晨子便一言不發地開著車向軍區大院的方向駛去，身後緊跟著的是慕震天那輛黑色的優雅奧迪。
家最近的客人似乎特別的多，昨天是黃氏夫婦不在家，今天就輪到了吳娟清夫婦倆沒在。
這個時辰過了午飯，小然本應該回房休息了，但是這幾天因為自己的父母皆在，所以她的睡眠就少了許多，倒不是刻意不去睡，而是下午這時候怎麼躺也睡不著了，索性就起來陪著自己的父母。
黃雙林跟王香梅都沒有午休的習慣所以他們兩人還是呆在大廳裏，因為家的人都去上班了，他們不放心自己女兒一個人在家，雖然說有珍姨在，但是總覺得人手還是不夠的，所以他們就拒絕了那些老朋友三天兩頭的邀請，安安靜靜地呆在家照顧小然。
現在都是近六月的天了，別墅的大門白天都是敞開著的，午後的氣氛安靜地讓人舍不得發出一點聲音來，但是遠遠地，王香梅就聽見了外麵傳來的腳步聲，這時候，還有誰會進來？！
先走進來的是晨子，看到坐在大廳裏的黃雙林夫婦，眸光一閃，隨即便輕笑道：“爸媽。”然後便將目光鎖在窩在沙發裏的小女人身上，邁著堅定的步伐朝她走了過去。
“咦，晨子你怎麼這個時候回來，是不是…”王香梅的話還沒說完就打住了，因為她看到了跟在晨子身後的幾個人影，其實也就兩個人，男的她見過，隻是那名老太太，又是誰？
晨子已經走了過來，但是慕震天跟慕老太太卻還是站在玄關處，不是慕震天不想進來，而是他感覺到他的母親渾身都已經僵硬了，是僵硬了！
僵硬到走不動，僵硬到臉上沒了表情，隻剩下淡淡的冷漠，他懂得了他母親的情緒已經不是用震驚所能形容的，而是夾雜了眾多複雜不能言的苦楚跟激動，讓她全身都不敢動一下，生怕打破了眼前美好的格局，在她眼裏是異常美好的！
懷裏的枕頭被抽走，身邊的沙發陷下了大半，小然斜眼看了過去，便見晨子坐在了她身邊，雖然還是那副淡笑的模樣，但是她看著怎麼覺得不一樣了。
“怎麼了？”
小然抬手緩緩地撫上他的臉頰，不過很快就被晨子給握在手心裏了，抓著那隻小手放到嘴邊啄了啄，安撫地笑了笑，沉聲道：“沒事，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嗯。”
雖然不明白他好好的為什麼這麼說，但是小然還是歡喜的漾起一抹笑，美眸盈盈的望著晨子，透過他肩膀的線條看了眼慕震天跟那名不知是何人的老太太，詫異地問道：“晨子，他們是…”
這也是黃雙林夫婦想問的，晨子湊近小然的耳邊，輕聲道：“他們是來找媽媽的。”
小然還在思索著他的這個‘媽’指的是王香梅還是吳娟清，然後她就看到慕震天攙扶著那名老太太緩緩地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腳步蹣跚，很慢很慢，而那名老太太的目光，幾乎跟慕震天在病房裏見到自己母親時的一樣，現在也是一瞬不瞬地盯著王香梅。
難怪小海說會認錯了人呀，就連她，都會認錯的呢……
慕老太太走的很輕也很慢，一步一步幾乎是沒有聲響的，她的神情依舊端莊高貴，不熟悉的人根本就察覺不到異樣，但是隻有慕震天知道，她的心裏是藏著多麼巨大的驚濤駭浪，等著一瞬間的爆發，他其實更希望老太太說出來或者是哭出來，這樣會比較好受一些的。
時間就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老太太瘦成皮包骨的手顫抖地想去觸摸王香梅的臉，但是是個人都會做出回避的動作吧，所以王香梅躲開了她的手，她都是要當外婆年紀的人了，這樣的行為多少是讓她尷尬的。
在車上的時候，慕震天已經有跟老太太說了些大致的情況，所以老太太知道她是宣城人，但是怎麼會宣城的人呢？宣城跟京城隔了千百萬裏，怎麼會去了宣城呢！
“你…好…”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但是對老太太來說就像是用了渾身大半的力氣去說出來的一樣，她很想努力扯開一抹笑，但是整個臉部的肌肉都僵硬了，她笑不出來。
王香梅這幾天做出最多的反應就是愣住了，所以她這一刻又愣住了，老人家一直盯著她看這是為什麼？這次不是慕震天了，卻換成了這名不知道身份的老太太，到底是為什麼？怎麼都對她這麼感興趣？
可是心裏縱使有再多的疑惑，王香梅還是麼悶悶地回道：“嗯，你好。”
黃雙林在一旁握著她的手，總覺得來京城這一躺，還真的是，太過玄乎了點，這碰上的都是什麼事啊……
慕震天意識到自己還沒作介紹，於是拉著慕老太太的手對黃雙林夫婦倆笑道：“這是我的母親。”然後又反過來對著慕老太太說道：“這兩位是黃先生跟他的夫人，那兩位是他們的女兒跟女婿。”
慕老太太這才舍得將目光挪開，落在了小然跟晨子的身上，沒有了複雜的光芒，卻換上了疼惜還有欣慰的含義，這樣的眼神讓人覺得很舒服，卻又感到莫名其妙的。
“你是宣城人？”
這個問題慕震天也問過，王香梅皺了皺眉，卻還是回道：“是。”
好吧，她承認這一刻心裏的疑慮非常的重，像是有一個驚天的秘密要揭開的似的，這個秘密還關乎於她是哪裏人，在哪裏長大的，但是不得不說，她從記事以來的所有記憶都是在宣城，所以這個問題對她來說，是毫無意義的。
慕老太太點了點頭，輕聲問道：“能跟我說說你父母的事情麼，別多想，我就是想證實一件事情而已。”
她的態度有些讓人捉摸不透，王香梅頓了頓，難道這位老太太認識自己的父母？可是，她的父母從來跟跟自己提過京城這兩個字，她年少時的生活就隻圍繞著自己的父母打轉，再也沒有其他的親人了。
“或者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的父母叫什麼名字。”
“王香梅，王悅，美鳳。”
整個大廳都在一片說不清的氛圍裏，所有的人都在沉默，就連黃雙林也是一臉深沉地看著老太太，時刻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可是卻一無所獲，她的那張臉似乎除了嘴巴跟眼皮子在動以外，就沒有了任何的表情了。
隻是變化就在下一秒，慕老太太聽到她的回答，下意識地就擰起了眉毛，嘴裏默念著這兩個名字，很熟悉又很陌生。
“他們對你好嗎？”
不再糾結於那個答案，慕老太太深深地看著王香梅，或者是說盯著她的臉一直看個不停，真的，不夠，怎麼看都看不夠，她在這張臉上看到了多少過往的回憶，卻也看到了這麼多年來的心碎。
這一刻，不知道王香梅是不是她的女兒，但是，她已經當做她是了。
問出這個問題，她甚至有些害怕聽到回答，她害怕聽到的是不好。
王香梅笑了笑，歎道：“不管好不好，那始終都是我的父母，不過他們已經過世多年了，老太太，我並不想提起他們而打擾到他們。”
沒有直接的回答，慕老太太的心瞬間就一沉，那就是不好了？
老太太緩了緩情緒，目光依舊停留在她的臉上，許久之後，等到大家都以為談話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她卻又開口了：“我想我應該認識你的母親，我是你母親的好朋友。”
這下不止是黃雙林跟王香梅愣住了，小然也愣住了，甚至是慕震天跟晨子也都愣住了。
“媽！”
慕震天不解地在她耳邊低吼，換來的卻是老太太一個眼神的製止，她用眼神告訴慕震天別輕舉妄動，她有她的考慮，然後慕震天瞬間就如同聽話的孩童一般，果斷地沉默了。
王香梅微微張開了嘴，那是因為太過驚訝了，“您說，您認識我的母親？”
慕老太太肯定地點了點頭，王香梅緩緩地搖頭，“不可能的，我母親都沒有親戚而且她自己就是宣城人，怎麼會跟您認識呢？我小時候家境不好，母親她不可能認識您這樣的朋友的。”
“難道您也是宣城人？”
聽到她說家境不好，慕老太太心就咯噔地疼了一下，她微微俯過身，抬起手摸了摸王香梅的臉蛋，這次王香梅沒有躲開了。
“不是，我是京城人士，你母親，也是京城人，她的左眉心骨是不是有一顆棕色的痣？”
王香梅抿唇點頭，但是一顆痣又能說明什麼呢？！
“那你的父親，是不是右手的手指多出了一根。”
“……”
王香梅不說話了，但是就是因為她的不開口否認，所以在場的人都知道老太太說的是對的了，黃雙林凝眉沉思，難道香梅的母親也是哪家的千金，可是看著不像啊。
“可是您怎麼一看到我就知道我的父母是誰，而且，既然你是我母親的好朋友，又怎麼會不知道我父母的名字？”
王香梅依然沒有立刻相信慕老太太的話，老太太也不急，她慢慢地打開了手提包，從裏麵拿出了一張照片來，顯示自己看了看後，這才伸出去遞給王香梅。
這一看，便是再也掩不住的滔天詫異！
這。這個人…
這個人，是誰？！
照片有些古老，是黑白照，上麵是一對看似母女的兩人，那個老的是誰她並不關心，隻是，那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是誰？！為什麼，長得跟她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是什麼概念？！
天哪！
黃雙林好奇地湊過去看了一眼後，也是忍不住瞪大了雙眸，小然蹙了蹙眉，從剛剛到現在她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但是她心裏有好多的疑問都沒辦法紓解，晨子不用看估計也猜出了那張照片上是誰，他的神情也很凝重，目光對上慕震天的時候，見他也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彩色照。
比剛剛那張要嶄新許多，看著照片裏的周圍環境，可以感受到應該是這幾年的照片，王香梅看著兩張照片上的人，就像是在照鏡子一樣，雖然兩張照片的時代相隔的久，但是她就是能看出來上麵的人都是同一個人的。
因為，跟她成長時的樣貌幾乎相差無幾！
二十多歲時，她也是這副樣子，如今，她也是另一張照片上的樣子。
那麼她，到底是誰？
心一下子就像是停止了跳動一樣，她的眼睛瞪得老大的，就連黃雙林也是怔住了，這一刻，沒有人能完整地說出一句話來。
“她是誰？”
終於還是將自己的心中的問聲問了出來，慕老太太的眼眶已經有了微微的濕潤，隻是宣城跟京城的距離太遠了，要不然，這麼多的條件在，她怎麼可能找不到呢！
“她是你的雙胞胎姐妹，就是因為你這張臉，我們才能一眼就認出來了，而關於你父母的名字，我想，他們也是該過的，他們本來應該叫陳眉峰跟悅。”
慕震天沉默不語，他不懂自己的母親為什麼要這樣繞一大圈，她不就是來找女兒的嘛，那又為何要瞞著眾人呢？
其實要怎麼說，老太太是想看看王香梅的態度，而且這時候雖然她心裏有無數個聲音在叫囂著她就是自己的女兒，但是，越到最後一步，她越是小心翼翼，她怕世界上所有罕見的可能都集中在這件事身上，那不就還是一場空了嘛！
所以，她想讓王香梅跟慕容婷去做個親子鑒定！
王香梅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雙胞胎姐妹？她從來不知道這世界上她還有個姐姐或者妹妹，但是如果沒有，這個長得跟她一模一樣的人又是誰？
真的是基因重組的億萬分之的意外嗎？
科學家都說了，那就是等於零！
“那她在哪？”
慕老太太慈愛而貪婪地望著她，柔聲道：“在上堯慕家，她過得很好。”說完，她的目光開始望向黃雙林，望向小然，望向晨子，那種空了千百年的地方突然被填滿的感覺是沒有人會懂得。
她的丈夫不錯，看起來很愛她，女兒又漂亮，長得也像她，女婿，看著也是人中龍鳳。
這一刻，她是真的知足了，知足到連哭都是一種罪過……
“我能，見見她嗎？”王香梅隻覺得自己的腦袋有一瞬間的混沌，似乎有很多理不清的思緒，但是她又不知道該從何處理順，這世界上真的有跟她一樣的人存在，她要見一見，必須見一見！
照片已經傳到了小然的手上，她看著照片裏的女人，似乎明白了慕震天第一次見到她時的驚訝，還有見到她母親時的移不開眼，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