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了看他身上的裝束,想來應該也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吧。
慕雲海眼睛一亮,還真被自己給猜對了啊,意識到這一個湊巧,他就在眾人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緩緩地舒了口氣,臉色嚴肅,一改之前的吊兒郎當,車內迅速恢複了安靜。
他現在思緒有些紊亂複雜,沒想到這麼驚心動魄的一刻還會被自己給碰上了,這是不是因為狗屎踩多了的緣故,隻是到底是什麼一個情況,巧合啊巧合,這世界真他媽的玄幻了,這麼巧合的事情居然被他給碰上了!
市醫院離機場不遠,車子隻是行駛了十來分鍾就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下了車,慕雲海就不好意思再跟過去了,抬起手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在小劉跟黃雙林敏銳的目光中大搖大擺地朝住院部走去。
“黃老爺,黃夫人,少夫人住在高級住院區,我帶你們過去。”
吳娟清已經交代過他了,說是親家老爺他們一過來肯定是要去醫院看望少夫人的,所以他也就很自然地帶起了路。
黃雙林跟王香梅點了點頭,兩人都沒心思去打量周圍的環境,熾熱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太過灼熱,不過她們都不去理會,這會他們心心念念的可都是自己的寶貝女兒呀。
三人前前後後地朝醫院大樓的後方向走去,沒人注意到之前離去的人此刻又跟在他們的身後了。
慕雲海皺著眉頭跟在他們身後,之所以先離開是因為不知道他們要去哪,而且他也暫時想不到新的說法來糊弄他們,所以才出此下策,不過這會也不怕被他們發現,頂多說是要去看看高級住院區長什麼樣,好的話就讓他的母親也搬過去。
嗯,一條一條都是挺有道理的,都能說得過去!
不過現在,他似乎還應該先把消息通知給他敬愛的大伯才對。
慕震天看著站在眼前的優秀男子,鏡框從鼻梁上緩緩地滑下,讓他忍不住抬起手又推了推,聲音沉入鍾鼓,不怒自威,“你媳婦沒事吧。”
晨子毫無畏懼地迎麵直視著他,眼前的男人坐在這個位置上,就不同於當時跟他坐在餐桌上有說有笑的,不過他能理解,隻是對這樣的麵具感到疲倦跟無力罷了。
“嗯,多謝書記掛念,就是手腕受傷了,其他的倒一切還好。”昨天匆忙請了個假離開,沒想到這事會被慕震天給知道了並且記在心上,還特地叫他過去問話,不過在見到他的時候,晨子就覺得事情並非這麼簡單,顯然,慕震天是還有其他的話要跟他說。
“嗯那就好,有了身子就要注意一些小心點。”
晨子的長眉忍不住一抽,卻還是禮貌地回道:“嗯,多謝書記關心。”他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是對下屬的關懷,不過既然慕震天願意打太極,那他也不介意配合配合。
慕震天從高轉椅上站起來,雙手背在腰後,緩緩地踱了幾步,歎道:“要請假自然是可以,不過晨子,我這邊還有件事想詢問你一下。”
他頓了頓,還是將這幾天來的打算說了出來,這會也不怕晨子這個小腹黑猜透了什麼,晨子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有什麼地方是需要問他的,不過雖然心裏這麼想,但是表麵上他還是恭敬地等著他接下去的話。
“書記有什麼不明白的,我知道的話一定會為你解惑。”
慕震天滿意地點了點頭,正要開口,桌麵上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他略帶抱歉的看了看晨子,隨手拿過手機一看,眉頭一皺,還是接了起來。
“臭小子,這時候給我打電話有什麼事?”
他的聲音裏包含著長輩對晚輩的關懷,晨子一聽這語氣隻覺得有些熟悉,這不是國忠就經常是用這口氣對他說話的嘛,心思一起,這會難免有些想念老爺子了。
慕雲海默念了下王香梅他們進去的那間病房的房號,看了看時間,對著電話笑道:“大伯,你一會下班了趕來市醫院額高級病房區一趟吧。”
這時候他的情緒已經平複了下來,沒有剛剛一開始的焦躁跟驚喜,當然,他隻是作為一個發現者,至於事情的如何解決,還是要交給慕家的當家來辦。
如果沒有慕震天告訴他的那件事,今天,他也不會有這樣的一個發現,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巧合,他以為如果真要找到奶奶的另一個女兒,依靠的也應該是慕家的關係網,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先被自己發現了,當然,還沒有下結論之前他也不敢多做肯定,可是,那樣的一張臉如果都還不夠有說服力,那麼還有其他更好的東西嗎?
他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他們去醫院探望誰,慕雲海有些恍惚地靠在牆邊,他的心情是異常的沉重,沉重之後卻又有一股莫名的開心,雖然他跟那位無緣的姑姑素未謀麵,但是,她總歸是慕家的人!
那也就是他的親人!
慕震天聽到醫院兩個字時瞬間一怔,皺了皺眉:“你怎麼了?”
語氣有點焦急,他以為是慕雲海受傷了什麼的,但是聽他聲音又覺得不像,慕雲海嗤嗤地笑著並不說話,主要是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說,但是他也知道,不說的話,自己這個大伯估計會惱死他了。
“大伯,我今天碰到一個阿姨,在機場。”
“或許,你應該過來看一看。”
他說的神神乎乎的,慕震天瞟了挺立在麵前的晨子一眼,低聲對著聽筒問道:“為什麼?”
“大伯你忘了?之前你不是剛跟我說過那個從小就失蹤的姑姑的事情麼,今天,我看到了一個人,差點就以為是姑姑了。”
慕震天幾乎是抓著手機往口袋裏一放然後就以火箭般的速度衝向門口,他的唇瓣抿的比任何時候都要緊,一雙利目比往日裏更為犀利,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為今天的書記又要發飆了。
“書記!”晨子在他即將踏出門口的時候喊住了他,“那個請假的事…”
“嗯,批了,回頭再找你!”
慕震天頭也不回地留了一句話後便離開了自己的辦公室,甚至還沒等晨子出去,也沒收拾好桌上的文件,不知道是因為不重要,還是他此刻根本就沒有心情去整理。
無奈地聳了聳肩,雖然不知道慕震天為什麼接了個電話後就變成了這樣,但是他還是挺高興的,眼簾一挑,晨子踏著悠閑的步履輕鬆走出辦公室,一連請了三天的假,這時候也差不多快下班了,他現在就可以去醫院好好陪陪他的妻了,何況,今天是嶽父嶽母過來的日子呀。
醫院的病房內。
因為家所有的人今天都要上班,所以小然一個人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珍姨在一旁照顧著她,其實她也不是很無聊,因為知道今天自己的父母會過來,心裏有了盼頭,所以她就安然的躺在床上等人。
知道飛機的時間,她一個勁地瞅著牆壁上的鍾,隨著時間一分分地接近,終於,她注意到門把被門外的人一轉,然後病房的木門便被打開了,再然後,她看見了自己那雙久違未見的父母。
“爸媽!”
小然的呼聲剛發出,王香梅跟黃雙林已經快步走到了床畔,瞅著幾個月沒見的女兒,王香梅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那目光觸及到打了石膏的手上,更是讓她心疼不已。
黃雙林扶著王香梅在一旁坐下,剛毅的麵容早已柔和了線條,“小然沒事的,你別瞎擔心呀。”說完又轉過頭看著小然,慈愛道:“你媽就是太想你了。”
其實小然何嚐不是,見自己的父母一下飛機就趕過來看望她,心裏多多少少是有些過意不去的,“爸媽,你們累不累,要不要先休息一會。”
“不累不累。”
王香梅一聽,連忙擺擺手,趁著這個空當,珍姨已經端了兩杯水過來,衝他們恭敬地問候:“黃老爺黃夫人好,你們先喝喝水再陪少夫人說話吧,我是家的保姆。”
小然看出了珍姨的拘束,安撫地笑笑道:“珍姨你不用那麼緊張,我爸媽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嗯是啊,你別忙了,有需要我們會再說的,還沒感謝你照顧我女兒呢。”王香梅確實有點口渴了,抿了口水衝珍姨露出了笑意,道謝,倒是讓珍姨越發不好意思了。
瞧瞧,有錢人也都是分檔次的!
經小然的提醒,珍姨多多少少放下了心,見他們一家子有話要說,便找了個理由先退出去了。
“爸媽,好久不見呀。”
小然笑笑地望著他們,換來的卻是黃雙林慈愛的眼神,倒是王香梅假意地嗔視了她一眼道:“還好沒大礙,要知道我當時一聽到你摔倒了整個人都蒙掉,生怕你有個什麼意外。”
“媽,我這不是好好的嘛,而且,還有意外的驚喜啊。”
每每想起那一跤,小然也是覺得心有餘悸,不過麵對自己的父母,她要做的自然是安撫他們,反正事情也過去了,平安才是最重要的。
小然見他們沒問起自己是怎麼摔得,她不知道吳娟清並沒有告訴黃氏夫婦,不過既然他們不問,那她也不會主動說起,黃雙林聽了她的話,讚同地點了點頭,樂嗬嗬地道:“是啊,我女兒是個有福氣的人,不過以後做什麼事情都要小心一些,你現在可不比以前,不要急,要多為寶寶考慮考慮。”
這樣的話,不是應該由當媽媽的人來說更為合適點嘛,小然詫異地看著自己的爹,像是沒料到他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
一家子坐在一塊聊了許多許多,小然問了黃小涵跟高雅的情況,其實大致的她都已經從電話裏聽來了不少,不過她還是不嫌煩地讓王香梅又跟她說了一遍,也問到了公司的情況,當然這個就由黃雙林來回答她了,商場上的爾虞我詐不少,黃雙林也是挑了些輕鬆的話題來說,還談到了老爺子,黃雙林表示有去拜訪過幾次,老人家身體不錯,不過也依然很念叨小然。
除此之外,小然聽罷禁了口,聽到大家都好,那就真的好了。
就這樣,沒了?!
黃雙林跟王香梅互相對視了一眼,抿了抿唇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是聽說劉海峰一直再替遠航找對象相親,在宜春坊裏也有碰到劉遠航幾回,那孩子,每次看到他都是淡淡的點了個頭,像是要說什麼又不說,最後還是他自己先離開了,那模樣,真的是比以前深沉了許多。
王香梅看著自家老公的樣子就知道他想起了誰,心裏也不由得為劉遠航深深地歎了口氣,看了眼女兒滿臉的甜蜜跟紅光,知道她算是真的放下了,跟過去也斷的徹底。
這樣的前因後果,偶爾連他們想起來都會唏噓不止,不過,這樣才是最好的不是嘛…
空調的調到了最適宜的溫度,涼爽的房間跟外麵燥熱的天氣完全是兩個世界。
轎車飛快地在馬路上甩下了一大票的車輛,慕震天這會已經逐漸冷靜了下來,他要好好想一想慕雲海的話,是那個意思吧,意思就是他看到了一個長得跟小婷一樣的人是吧。
怎麼辦,又或者應該說他這一刻不懂了,等會過去看到的會是什麼樣的情況他要有心裏準備下,可是,他也怕啊,要是雲海那孩子看走了眼呢,是不是就又再一次代表著失望。
他從來都不是個畏手畏腳的人,隻是在這件事上,實在是受到了太多的挫敗。
慕雲海站在正門大口等著,對慕震天的車子他很熟悉,所以一眼就看到了從十字路口轉過彎過了紅綠燈開來的那輛車子,低調而莊嚴。
“大伯。”
車上的人一身凜冽的麵容,在這樣燥熱的天氣裏硬是讓人感受到了幾分冰冷,不過別人怕,慕雲海可不怕,他加快了腳步,幾個大步跨過去站到慕震天的麵前,那神情是激動的忐忑。
這樣的神情,慕震天曾經也有過,不過如今,再也不會了,他早早就已經鍛煉成喜形不於色的本事,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他想,他這一刻應該還是那張死撲克的臉吧。
將車停好後,慕震天拍了拍身上襯衫的褶皺,對著慕雲海言簡意賅地問道:“人呢?”
慕雲海頗為嚴肅地點了點頭,帶著他一邊朝高級病房區方向走去,一邊說著剛剛的情況,慕震天一邊聽,一邊思索,他可以很肯定他那失蹤多年的妹妹不會在京城,如果在的話,那麼對他來說絕對是個笑話,這麼多年連蛛絲馬跡都沒找到。
所以,他更相信慕雲海在機場見到的那對夫婦應該是外地人,然後他們是過來看病人的?是什麼樣的病人會用陸軍車去接送他們…
這一點,他還真是沒想透。
不過這一點,當他看到出現在盡頭的晨子時,似乎,大概,好像,對真相有了模糊的輪廓。
……
“誒誒誒,你們這是要去哪?”
珍姨橫擋在病房門口,張開雙手擋住了正要破門而入的慕震天跟慕雲海兩人,小劉已經先回去了,她隻是去了趟廁所回來就看到這兩個陌生的男人竟然要闖入病房,還好被她給攔住了。
對於突然出現的大媽,慕雲海舔了舔臉色,笑道:“阿姨,我們是要進去看望病人的…”
“你們要探望誰?”
珍姨防備地盯著眼前這兩個男人,小的看著還舒服一些,那老的一臉死板的表情,無趣之極,慕雲海愣了愣,他怎麼知道裏麵住的是誰,但是他當然不會說自己不知道。
“額,病人。”
“…”
珍姨顯然不是好糊弄的,她壓低了聲音皺著眉:“你們找錯地了,這裏麵住的是我們家少夫人,跟你們沒有關係,再去別的地方找找吧。”
慕雲海一聽,下意識地抬眼看向病房號,沒錯呀,就是這間,錯沒錯總該讓他們看一眼才行吧,但是…他是遵紀守法的大好公民,而他大伯更是說理的人,也總不能強迫人開門吧。
“你們少夫人是誰?”
一直沒說話的慕震天此刻卻是開了口,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好像是沒有脾氣的一個人,卻又讓人不敢不回答,珍姨咽了咽口水,餘光突然瞥見出現在走廊出口的男人時,不禁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少爺!”
他們剛剛的對話都是壓低著聲音講的,此刻珍姨覺得自己應該是遇到了麻煩,所以一看到晨子便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樣,那喜悅的心情說也說不清楚。
聽到她的叫喚,慕震天跟慕雲海幾乎是同一時刻將腦袋調轉了六十度看向走廊出口,光線所及之處他們看到了一道欣長挺拔的身姿正朝他們這個方向緩緩走來,腳步有力無聲,在看到他們的時候,如墨的黑眸裏似乎也有驚訝閃過,不過也隻是瞬間的事情而已。
“晨子。”
“是你!”
晨子臉色未變,帶著笑的眸子朝珍姨微微點了點頭,便掠過眼前的年輕男子看向慕震天,語氣裏也有微微的驚訝:“書記,你怎麼在這?”
而對於慕雲海,晨子卻是沒什麼印象,不過反之,慕雲海當時因為周衍這小子,他倒是對晨子印象頗為深刻,這保姆叫他少爺,裏麵住的又是他們家的少夫人,那不就是讓周衍心心掛念的仙女嗎?
那位長得相似他姑姑的女人又進了這間病房……她們…
他能想到的,慕震天同樣也能想到,或許想的更多一些,果然一開始他的預感就是準確的,從第一次見到黃小然時,那種強烈的感知便一直促使他去探尋真相,隻是等到一步步接近的時候,他卻有些膽怯了。
珍姨訕訕地收回了手,站到晨子的身邊,原來真是家認識的人過來探望少夫人的呀,害她以為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過來,現在她可是一心一意想要照顧好小然的。
慕震天點點頭,看了看緊閉著的病房門,笑道:“你又忘了,私底下就伯父就好。”
晨子長眉一挑,沒再說話,慕震天的目光在他臉上兜轉了一圈後,問道:“裏麵是你媳婦,小然?”他對這名字還是記得很深刻的。
“嗯,不知道慕伯父來醫院是…”
晨子非常驚訝慕震天會出現在這裏,也非常驚訝他們堵在自家老婆的病房門口做什麼,但是綜合了所有的驚訝他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地質問出口,還是一步步地探索,想來應該也是過來探望病人的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走錯地了。
慕雲海依舊呈現出驚愣狀,總覺得事情的發展有些出人意料,而且還是相當的出人意料啊!
“既然來了,那就過來看看吧,哎不過走得匆忙沒帶禮物過來,你們小夫妻倆應該不會怪我吧。”
慕震天忽悠了晨子的問題重心,他總不能說是為了找自己的妹妹然後找到這裏來吧,何況這時候正好還缺了個進去的理由,晨子的出現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準時,太及時了!
晨子清雋的眉宇間微微蹙起,但很快就又舒展開來,他是不知道慕震天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不過這時間自己的嶽父嶽母應該也都來了吧。
門外的動靜驚到了房內的人,晨子正想著,身側的房門倏地就被拉開了,黃雙林在裏邊就聽到了外麵的聲音,他心裏還奇怪醫院怎麼也會有這麼吵的時候,於是探頭一看,便看到門外圍了好幾個人,其中他還看到了自己的女婿。
“爸。”
晨子清俊的麵容上帶著如沐春風般的笑意,從門外望過去,他還能看到自己的妻正跟丈母娘兩人圍坐在床邊說這話,黃雙林看到晨子也是一臉的欣慰,不過目光掠及到他身後的其餘人,就有了微微的滯頓。
房門打開,晨子率先進去,慕震天跟慕雲海相視看了一眼,慕雲海朝他點了點頭,於是兩人也跟著走了進去,不算很大的病房因為多出來的人而一下子就變得擁擠。
小然跟王香梅順著聲響都朝門口看了過去,這一看,一個是驚訝,一個則是不解,小然對慕震天還是有些印象的,這位不就是上次一起吃過飯的那位伯父嘛,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而王香梅則是以單純一副打量陌生人的目光看著慕家的兩個人,心裏思揣著也許是家的世交,看那氣度,也不是普普通通的人。
慕震天微微眯起厲眸,明亮的光線照射在床上那對母女時,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突然戛止,連周圍的空氣也被凍住,讓慕震天感到呼吸困難。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接著又緩緩地睜開,淩冽的目光一動不動地望著那張臉,每多看一秒,他的心就震動了一下,撲通撲通的,在他的耳邊,似乎比晨鍾暮鼓的聲音都還要激烈。
真的是…真的是一樣啊…
胸口像是被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一樣,壓得他喘不過氣,略顯蒼老的眼睛有了猩紅,他的臉皮抖動了一下,張了張口,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他微微再睜大了些眼睛,想看清楚那一張臉,有沒有不一樣的地方,有沒有…
可是,沒有,那五官是何其的相似,不一樣的隻是神韻而已,眼前這個女人,一臉的淡然靜默,像歲月沉澱下的潺潺流水,堪比一杯熱騰騰的茗茶讓人覺得芬芳,而他的妹妹慕容婷,那張臉給人的感覺則是要囂張了許多,這是跟她的成長環境有關的。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會露出這樣的神態跟這樣的表情,估計也就隻有慕雲海知道,他比任何時候都要深沉許多地盯著王香梅看,腦海裏閃過許多種可能但是最終都隻剩下一種!
在人前從未失態的慕震天,這一刻卻緊盯著別人的妻子一直看個不停,就連躺在床上的小然都感受到了那道過於千言萬語的說不清的複雜視線,失落在她母親的身上。
黃雙林的臉一下子就黑了下去,這個男人是誰?他做什麼這樣盯著香梅看?
整屋子的人都因為不速之客而感到一股壓抑感,黃雙林沉著腳步走到王香梅的身側,目光卻是看向晨子,冷聲問道:“晨子,這兩位是…”
驟然出現的聲音打破了人們戛然而止的思緒,晨子稍停頓後,但是沒等他開口,慕震天已經往前先行跨了兩步。
“你們好,我們是來看望小然的,聽說她受傷了所以順路上來瞧瞧。”
晨子詫異地看著他,卻隻見慕震天的眼神依然停放在王香梅的身上,這樣的緊追不舍換了是誰都會覺得不舒服。
黃雙林一手環上王香梅的肩膀,狐疑地回過頭望著自己的女兒,見她也是露出一副愣愣的表情來,心下一沉,這男人究竟是什麼目的,看他的樣子,似乎認識香梅。
其實最無措的應該是王香梅才對,莫名其妙被一個人這樣盯著,清雅的麵容染上了薄怒,隻是對麵的男人像是知道了她不高興似的,然後終於將目光移開了。
“你們是小然的父母吧,自我介紹一下,鄙人慕震天。”
麵對這一屋子的人時,他難得笑得親切了些,黃雙林回以一笑,慢慢地握上了他伸過來的手,不過很快就放開了,沉聲道:“幸會,我們是小然的父母,黃雙林,這是我的夫人,香梅。”
王香梅朝慕震天微微點了個頭並沒有太多的表示,誰讓剛剛這個陌生人一直盯著她看,慕震天抿了抿唇點頭示意,他的名字放在現在的任何時候,隻要是圈子裏的人聽了,都會肅然起敬吧,而不是像眼前這對夫婦一樣無動於衷。
不過也無妨,因為他們並非京城本土人,也難怪不知情。
慕震天有些沒話找話地問道:“幸會,你們是從宣城過來的?”
連這都知道?
黃雙林眼皮一跳,麵上卻是不動聲色,客氣地回道:“嗯是啊,知道女兒住院了她媽媽心裏擔心,所以就立刻趕過來看看是什麼情況。”
“這樣啊…宣城跟京城,隔得真的是太遠了。”
“是不近,飛機都要好幾個小時。”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有事沒事搭著話,外人乍一看還以為他們是相識多少年的老朋友了,其實他們隻不過剛剛才見了麵而已,隻是兩個人都不是普通的人物,自然不會給自己找難堪。
慕震天今天顯然是不在狀態裏,就連晨子都看出了他的失常,他確實心裏太震驚了,震驚到這一刻的思緒都是茫茫然的,腦袋裏似乎空了一塊,卻不知道到底丟了什麼。
“黃夫人是土生土長的宣城人嗎?”
聽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王香梅將目光從小然身上移回來,對上慕震天有些意味不明的目光時微微一愣,卻還是禮貌地回道:“嗯,不知道慕先生為什麼會問到這個?”
估計不止她不解,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懂,慕震天被噎了一句,有些訕訕地笑道:“嗬嗬,我隻是覺得黃夫人的五官,似乎比較像北方人,所以才會冒昧的問了一句。”
這樣的解釋連他自己都聽不過去了,也難得大家不好去戳破他,王香梅淺淺一笑,顯然也是對他的話抱以非常懷疑的態度,她的五官清秀有餘,小時候的那些叔叔阿姨總會說她長得像江南女子,似乎跟北邊一點都掛不上關係吧。
這麼沒營養的話眾人聽聽也就過去了而已,黃雙林有些不悅地瞟了慕震天一眼,他是知道香梅不可能跟這個男人認識的或者說是見過麵,那這男子表現出的熱情又是為了哪般?
“小然,身體還好麼?”
許是知道自己失了分寸,慕震天轉眼柔和地看著躺在床上的小然,沒再去關注黃氏夫婦臉上的表情,那是因為他不知道應該如何麵對。
小然晃神地看了晨子一眼,瞥見他眼裏的溫柔這才緩緩地展開了一抹笑,對著慕震天的關懷微微一笑:“謝謝慕伯父關心,沒什麼大礙的。”
一聲‘慕伯父’叫的慕震天心裏感慨萬千,他不能在這裏多留下去,他得找個地方好好想想,一切都還沒下定論之前他不敢太過衝動,他還需要跟他的母親說一聲,如果多少年來千盼萬盼的希冀終於有了可能的時候,那會是讓人多麼的無法描述心裏的情緒。
慕震天笑笑,拍了拍晨子的肩膀,以一副長輩的口吻說道:“好好照顧她。”
說完之後,便向眾人道了個別,然後就在萬眾矚目的目光之中,淡然離去,走之前,還不忘把慕雲海也一塊拉走了。
徒留下一屋子驚愣的人們。
王香梅皺了皺眉,看了看小然,無奈地歎了聲氣,黃雙林在一旁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他們認識幾十年了,他對她的了解想來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能比得過他,雖然好奇慕震天的種種態度,但是他相信她!
鬧了這麼一出後,大家的精神都頓感無力,晨子將慕震天的身份跟當初和小然一起照麵的事情說了一番之後,總結的說就是關係淺淺的那一種,完全還不至於讓那位大神親自過來看望啊。
而他們沒有一個人能為剛剛慕震天一直盯著王香梅看的這種行為舉動做解釋,不過,雖然有疑惑,但是他們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找答案,索性也就放任置之了。
當天中午,吳娟清跟清輝一同趕來醫院看望小然,順便也見見久違的親家,王香梅本來還想再留下來的,但是好說歹說的還是被吳娟清給勸回去休息,這一路舟車勞頓的他們又不是什麼年輕人了,身體可是要好好愛護的才行。
小然自然是心疼自己一雙父母的,自己又沒有什麼大礙,隻需要靜養而已,何況晨子下午也會留下來照顧她,衝著這個,黃氏夫婦倆這才放心地離開了,至於住的地方,有家在,自然不可能讓他們去外麵住了,於是一幹人等轟轟烈烈地坐上了車往大院裏去。
這一天,除了早上的熱鬧之後,房間終於恢複了像樣的病房模樣,沒再那麼吵鬧了。
病房裏的那個沙發,說實在的也還真不夠晨子一個一米八幾的個子躺上去,他要是照顧到了自己的腦袋,那他的的腿就隻能露出了大半截在外,要斷不斷的姿勢咯的疼,那要是照顧了自己的雙腿,那他的腦袋毫無疑問就隻能擱在外麵了,這一來一去,怎麼躺怎麼不舒服,於是他就大刺刺地向床上的女人撲了過去。
小然並沒有完全入睡,迷迷糊糊中隻感覺身邊的床陷下了不少,還有‘咯吱’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隻大手自然而然地圈在她的腰間,身上突然而來的重量讓她不滿地蹬腿抗議。
“乖別鬧了,快睡。”
眼皮緩緩地才睜開一般就被一隻幹燥的手掌罩住,小然一把抓下那隻大手,眨了眨眼,腦袋一歪,便對上了晨子溫柔含笑的視線。
忍不住嘴角抽搐,這是誰在鬧啊?!
“你怎麼上來了?”
因為擔心意外發生,所以她的手被固定在床側,每每想動的時候都發現動彈不了,雖然這樣的姿勢不太舒坦,但是這也是為了讓自己的病況好的快一些。
晨子伸出手揉了揉她的發頂,俊臉深深地埋進她的頸窩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才慘兮兮地說道:“你老公我太高大威武了,小小的沙發容不下我。”
“……”小然動了動唇,瞥了他一眼,狐疑道:“你昨晚都睡得好好的…”
“怎麼會好?!昨晚都是蜷在一塊睡,腰酸背痛的很呢。”晨子一臉嚴肅地抗議,說完還適當性的揉了揉自己的腰,好似是在向她展示自己話裏的可靠性,他昨晚可真的是睡得累死了。
小然挑了挑眉,美眸一彎,笑眯眯的望著他,黑暗中,那一雙瀲灩非凡的秋水剪瞳就像是一汪清甜的泉水一般,沁人心脾,無緣無故的就讓晨子覺得心裏美滋滋的。
“那就好好睡。”
雖然有點懷疑他話裏的可信度,不過…小然餘光瞥了眼牆邊的沙發,確實是小了點。
晨子一聽,重重地‘嗯’了聲,然後就更加放心的抱著她了,就是說,軟軟香香的老婆不抱讓他去睡什麼沙發呀,這是腦子摔壞了還是怎麼著,小然抬起推了推他的腦袋,不滿道:“晨子,你靠的太近了。”
那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讓她心跳不由自主就加速了起來。
“小然,我請了三天假,醫生說三天後你就可以出院了,回家休養。”
晨子還是聽話地將自己的腦袋慢吞吞的挪了出來,小然微微一怔,喃喃道:“其實你不用請假的,我又沒有什麼大問題,這樣子讓我覺得很…”
“別擔心,這沒關係的,現在的工作說白了就隻是掛個名而已,真正的事業還得等半年後上頭的安排。”
還沒說完的話就被他給打斷了,小然閉了下眼又睜開,將自己的身子慢慢地窩進他的懷裏,晨子勾唇一笑,自然地摟住了她,他極享受她主動的時候。
“你說,慕震天今天為什麼會過來?”
這件事一天都沒被提起,晨子下午又去上班了,其實小然也沒特別去注意,不過這會不困然後又無聊,就隨口問問,當然她也並不止往晨子知道些什麼,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晨子把玩著她秀發的手指一頓,目光沉了沉,隨即淺笑道:“早上我請假的時候有提起你受傷的事。”他的意思就是跟慕震天自己說的吻合,純粹來看望她的而已。
小然默了默,還是遲疑道:“那你有沒有發現,他看我跟我媽的時候眼神怪怪的,上一次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就有感覺到,但是我沒放在心上,而今天,我明明看到他總是不經意的時候就盯著我媽瞧,那種眼神很奇怪,並不像男人對女人的那種,我爸也看得出來,就因為看不懂,所以才沒有挑明吧。”
她一字一句慢慢地說著,晨子就認認真真地聽,聽到後麵不禁有些啞然失笑,他的小妻子似乎也變得敏銳了許多,可是他能說什麼嗎?
他要是附和了,那她肯定會越想越深入,搞不好還會自己在那邊糾結拉扯,所以晨子想了想,還是果斷地否決了,其實也並不是很直接地否決,隻是左顧而言他,很快就將話題扯到別的地方去了,比如說及到她肚子裏未出世的寶寶,為人母的重心就在那,小然不知不覺就被他給忽悠了過去,說著說著,也就慢慢陷入睡夢中,嘴角還帶著微微的弧度,顯然心情不錯。
黑夜中原本說要跟她一起睡著的男人卻倏地睜開了眼,深邃的黑眸裏是別人看不懂的情緒,最終卻還是淺淺的歎了口氣,擁緊了懷裏的小女人後,陪伴她一塊睡了。
這三天期內,清煌夫婦倆還有秦琴也來過醫院幾趟,那補品真是帶的一次比一次多,很快就塞滿了病房裏的一個角落,他們也是聽到了消息之後立馬就趕過來了,秦琴因為公司裏的事不能久留,坐了會就走,倒是喝可樂,她並沒有多少事忙碌,所以來的次數頻繁,逗留的時間也是一次比一次的長。
知道小然懷的是雙胞胎後,她那高興的程度一點都不輸於人家當爺爺奶奶的,敢情小然肚子裏懷的就像是他們自個兒的親孫子似的,一直盯著她的肚子瞧個不停。
雖然在吳娟清長久的注視之下小然麵對別人盯著她肚子看這情況已經不是很不自在了,但是那幾道視線實在是過於強烈給嗯灼熱,就像是要把她肚子看穿了似的,還一個勁的討論會不會是龍鳳胎,經過眾人的討論之後,所有人都讚成是龍鳳胎,但是,這個又不是她能決定的,於是很多時候,小然對他們的熱情隻能抱以略帶無奈的笑。
“哎呦真是好消息,我聽了都高興啊,香梅,你可真是生了個好女兒啊。”
何潔麗滿意地握著小然的手,笑意盈盈地看著她,她跟王香梅之前雖然說不太熟悉,但是這兩天她醫院跑得勤快了,多聊了幾句倒也增進了不少的感情,何況總的來說都是自家人嘛,王香梅嗔了她一眼,謙虛道:“你家辰辰也不錯。”
提起辰辰,何潔麗就想到了她女兒跟司徒那孩子的事,心情一下子又高揚了不少,這個月真是太喜慶了,事事順心啊,笑著笑著,她隨即便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驚道:“爸知道了這個消息嗎,大嫂你跟他說了沒有,老爺子是不是高興壞了啊。”
吳娟清剛削好兩個蘋果,拿起水果刀正準備切成片,聽到何潔麗的驚呼聲,於是假意斥道:“聲音小點,別嚇到我的乖孫子們。”然後又回道:“嗯老爺子知道了,說是要過來,但是我們都把他勸住了,現在年紀大了坐飛機飛來飛去的也會累。”
那句‘乖孫子們’說的何潔麗真是胃酸泛濫,不過她還是高興呀,到了她們這種年紀,就喜歡坐等著抱小娃娃了,雖說小然肚子裏的不是自己的孫子,不過那也沒差啊,總歸都是家的子孫,不是還要叫她一聲嬸母。
何潔麗眼珠一轉,她想了想然後轉頭對正在忙碌的吳娟清商量道:“大嫂,你看你要管著那麼一個大公司,大哥跟晨子也都要上班,沒一個有比我閑的,所以我看啊,小然這胎生下了,你就把寶寶借一個讓我來帶吧,也算是減輕你的負擔啦。”
她自己覺得說的很有道理啊,但是一說完就見到吳娟清拿冷眼橫她,氣哼哼地駁斥:“想得美!”
兩個妯娌之間的對話可逗樂了小然母女倆,小然靠在床背上,暖暖一笑:“二嬸,你也趕緊給辰陽找個漂亮懂事的媳婦呀,或者讓辰辰快點嫁人,這孫子,也就有了。”
家的觀念在很多地方還是比較開明的,就像小然說這樣的話,何潔麗一點都不會覺得唐突,反倒認為她這是在關心自己,王香梅跟女兒對視了一眼,也笑道應和:“就是這個道理。”
“哎我也想呀,隻是說的比做的容易,辰辰那孩子跟司徒應該是修成正果了,但是辰陽,整日就跟著他爸在公司裏混,也沒見他多出去交交女朋友,上次替他約了個世家的千金,誰知道事後那女孩子哭著抱怨辰陽放她鴿子,我回去一問,那小子說確實忘了,公事太忙了,他啊,跟他爸一個樣,就是個工作狂。”
小然邊聽邊笑,當然那笑是安撫的意味,“二嬸也別擔心,這都是時間跟緣分的問題,也許很快,辰陽就會自己找女朋友的。”
話是這個道理,但是何潔麗還是要操心的呀,誰讓她是當母親的,不過,她還是欣慰地看著小然,越看越覺得滿意,又乖巧又懂事,脾氣還不驕不躁,長相又好,現在找媳婦的不就是要找這種的嘛。
人不必太聰明,性子不能要強但也不是軟弱,小然這樣子的,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啊,還是晨子那小子有福氣,說是擔心他打光棍,誰知道一轉眼,就帶了個嬌妻回來了。
何潔麗在這裏整整坐了一個下午,吳娟清中午過後沒一會就又去了公司,不過因為有王香梅在,她也有人陪著說話,期間黃雙林來了一趟,不過很快跟晨子一樣,都被電話叫走了,他在京城也有許多認識的朋友,他們知道他來了之後,電話真是狂轟濫炸地催著他出去見麵。
他年輕的時候也有一大票誌趣相投的好兄弟們,不過後來他們各自都去了外地發展,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雖然很多都已經失去了聯係,但是在京城還是有好幾個都一直保持著關係比較親密的那一種,實在推脫不過,他也就隻能硬著頭皮去了。
見自己的妻女安安全全地呆在醫院裏,他也是比較放心的。
珍姨現在比之前更為忙碌了些,因為家裏又添了兩口人,還都是重量級別的人物,她當然要絞盡腦汁想著把人給照顧好了,隻是她的觀念裏一向覺得生意人雖然有錢,但是都是財大氣粗的那種,卻沒想到黃家這夫婦斯斯文文的,比政客還要有政客的形象。
想來也是呀,少夫人都是那副性子了,身為她的家長們,肯定也是差不多一類型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些而已。
關於小然的餐食,她依舊是單獨準備的,當然也有為晨子準備了一份,然後再由小劉送到醫院裏去,這樣的日子熬過了三天之後終於解放了,因為醫生檢查完說可以出院,回家好好調理就好,手腕上的傷依舊不能太過用力,得慢慢來。
出院那一天,晨子去辦理出院手續,然後家夫婦跟黃氏夫婦都去了醫院,光是之前大家送過來的禮品都裝不下一輛車後箱,早知道還不如讓他們直接送往大院裏去更好。
晨子單手摟著小然的腰,一手一直維持著高舉她右手臂的姿勢,時間久了,小然是不覺得酸,但是他的手卻麻了,一路順風無阻地回到了家,門外站崗的警衛都被叫進來幫忙一起搬東西了,可見那些送禮的數量,確實夠客觀的。
於正最近因為工作上的事情真的是忙得焦頭爛額的,人一下子就憔悴了許多,這樣子就更四年前他剛入獄時的樣子一樣,滿臉的疲憊跟蒼老,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他是因為什麼事而搞成這樣,但是沒有一個人敢在他麵前說三道四的,隻因為他現在還坐在這位置上,自從前幾天之後,於正一直心掛念著要帶於玲去醫院賠罪的事情,隻是說什麼,於玲都不同意,她覺得自己的臉麵都已經在那醫院丟盡了,這時候過去不是白白讓人家笑話,何況,她心裏還難受的要死。
不過好說歹說的,於正還是把於玲給說服了,自然這其中采取了什麼手段,軟硬兼施什麼的那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於玲肯定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其實於正之所以想去拜訪家,那也是有自己的目的,這時候風頭又緊了,能攀上一家是一家,何況清輝跟他共識這麼多年,找他總比去找那些以前落井下石的人好,他是真的擔心了,這次發改委再次介入,他有一種感覺,就算是慕家都保不了他了。
於玲對自己父親的事已經沒多大心思去關注了,主要是她覺得不可能再出什麼問題了,她都犧牲到那種地步,如果自己的父親最終還是沒辦法被救贖,那她不是平白無故浪費了那四年的青春時間了。
要是被於正知道她的想法,恐怕又要狠狠地抽她兩個耳光才行,這個女兒的智商真的是不比以前了,想法怎麼越來越天真,一點都沒有意識到危險的氛圍,而且她現在對官場的事是敬而遠之,就因為心裏的那個疙瘩,她再也不過問於正工作上的事了,而於正也是愛著女兒的,也沒打算再次讓女兒做出犧牲。
之前那一次是因為不知情,要是知道的話,他寧可自己死在監獄裏,也不願意女兒白白地去替別人家生孩子呀!
“不好意思,你說的那位病人今天剛剛辦理出院手續,早上就已經離開了。”
於玲找來了值班的護士問下情況,誰知道得知的是黃小然已經出院了的消息,她一聽,心裏還是有些高興的,至少不要在麵對那張臉了,因為她隻要跟黃小然呆在一塊,就能很突顯出自己的失敗,這是她所不容許的。
“出院了?”
於正的表情有些僵硬,這是連老天都跟他作對不成?好不容易想來一趟,低三下四也是需要勇氣的,沒想到居然人就走了,難道要讓他去軍區大院裏去找人嗎?
那對方他也是不願意去的,雖然說清輝官低他一級,但是能住進這京城四大軍區之一的大院裏就已經彰顯了清輝的身份地位,至少那名聲厚望一點都不比他低,甚至要比他好出許多,他去軍區大院裏找他,那不是純粹給自己添堵嘛。
不得不說在這一點上,於玲還真就是遺傳他來著的,都是死要麵子卻又不得不妥協。
於玲沒想到自己的父親這麼固執,醫院找不到人竟然還打算去大院裏,她是打死都不想去,但是她還沒死,所以拗不過自己的父親,她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
吃過了午飯,於正就帶著於玲準備去軍區大院,這地方環境比較幽靜,沿著林蔭大道開進去,嘖嘖,房子雖然都是老式的,但是一看那樣式,就知道是什麼樣的人才能住得起。
說來也巧,黃雙林那些老朋友知道他帶了夫人一起來京城看女兒女婿的,都強烈要求他將王香梅也帶出去一塊聚聚。
當初小然的婚禮,他們之中有些人也是有去參加的,所以對黃家跟家的關係,心裏也都是不言而喻的了然,而且,家在京城的地位如何,黃雙林是肯定沒有那些老朋友的清楚,說來,他們也是有些好上更好的意思,在這社會混久了,倒不是說友情沒有金錢權勢利益來的牢固,也是因為有了這些外在因素之後才會更加牢固,這也就是他們的想法,所以才會更加熱情地招待黃雙林了,也一塊邀王香梅下午去打高爾夫。
為了照顧王香梅,他們甚至將自己的太太也都帶出來了,女人跟女人之間總是比較有話聊,雖然剛開始是不熟悉,但是坐在一塊喝喝茶,說說話後,那不就熟悉了嘛。
黃雙林跟王香梅被約了出去中飯就沒有在家裏吃,今天休假,清輝也在家,一家人圍著餐桌坐著吃飯,期間吳娟清依舊不斷地讓小然吃菜,不過她是對著自己的兒子說的,因為現在照顧自己媳婦吃飯的就是他兒子的專屬工作了。
請了三天的假再加上休息日,晨子總共是休了四天,他不急小然都替他急了,至少在她的觀念裏,在政府工作的人員哪裏能這麼隨心所欲的,但是晨子就是不急不躁,還悠哉悠哉地陪著她,跟條小尾巴似的她去哪都跟著。
到最後,小然也就不說他了,反正他都是有自己的理由,讓她不必擔心,但是她還有一點就是顧慮到吳娟清跟清輝會不會因此對她而感到不滿,畢竟他們的兒子可是為了她才這麼懈怠工作的,誰知,家的家長壓根就沒任何感覺,任由他們倆整天在麵前晃悠晃悠,也毫無意見。
晨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著她吃飯,其實她自己要是想用左手吃飯的話也還是可以的,但是這個男人不樂意了,小然也沒辦法,可是現在不是在病房裏,不是隻有他們兩個人,對麵還坐著吳娟清夫婦,他們時不時投來意味深長的目光真是能讓她鑽到地洞裏去了。
“吃飯都能分心。”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揶揄的笑聲,拉回了小然漸漸遠飛的思緒,她怔了怔側過頭看著晨子,入目的是一張溫柔寵溺的臉龐,那目光似乎都膩死人,讓她很不自在地移開了眼,然後恰巧對上吳娟清關懷的視線,又是一愣。
做什麼這樣看著她?
吳娟清定定地盯著她瞧,素雅的麵容是毫不掩飾的關切,柔聲道:“小然昨晚是不是休息不好,怎麼一直在走神?”
她是聽到了自己兒子的話然後一觀察,還真是在分神,小然抿了抿唇,揚起一抹嬌俏的笑容,“媽,我沒事,昨晚睡得挺好的。”末了她為了想更加強說服力,又說道:“這幾天都睡得不錯。”
清輝的筷子一頓,狐疑地看了眼晨子,這眼神的意思估摸也就晨子自己看得懂了,輕咳了聲,俊逸的臉龐略帶緋紅,“爸媽,我會照顧好她的。”
吳娟清不說話,點了點頭繼續吃著飯,看了眼小然依舊腫的鼓鼓的手腕,目光暗含疼惜,一道冷芒從眼中一閃而過。
“我自己來吧,你都還沒吃,一會飯就要涼了。”
小然抬起左手就想去接過晨子手中的用餐工具,隻是很快就被晨子給躲開了,清雋的眉宇間是堅定的神色,不容置疑道:“我沒關係,一會吃也是一樣的,但是你可不能被餓到了。”
他一說完,吳娟清就在一旁應和,雖然很欣慰媳婦能替自己的兒子著想,但是她現在這顆心也是偏向自家媳婦這邊,孕婦吃飯的時間要固定,可以吃少點,但是不能不吃或者是過了時間吃,營養師都說了,這樣對身體不好。
感覺自己現在都沒有發言的權利了,小然索性就放鬆了心態,反正家是下定主意要讓她過起老佛爺的日子,那她也就樂在其中好了,晨子因為先照顧她用飯,所以吃的慢了些,小然就坐在一旁陪他,高興的時候也會顫微微地舉起左手喂他,手一抖,那米粒就不小心沾到他那張俊臉上或者是鼻梁上,油膩膩的感覺惹得某人一臉黑線,卻換來她的清脆笑聲。
一陣陣嬉笑聲從餐廳裏傳來,惹得吳娟清搖頭失笑。
遇上於正就恰好在鐵門門口,今天雖然是休息日,但是吳娟清還是打算去趟公司,她並沒有那麼準時的作息時間表,忙的時候可以沒有休息日,閑的時候天天都是休息日。
於正顯然也沒有想到自己還在門口踟躕不進的時候,就碰到了外出的吳娟清,一時之間那張臉便有些尷尬了,而於玲則是對她生出一股畏懼感,這會也是微微低著腦袋極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你們怎麼來了?”
吳娟清下意識毫不客氣地蹙起了秀眉,目光掠及到他們手上提著的東西時似乎有些了然,但是她依舊不動聲色,觀察眼前這對父女今天又是要來做什麼,也許,她已經猜到了,但是還是覺得好笑。
於正凝眉看著吳娟清,他跟清輝可以說是朝夕相處,但是對吳娟清卻是並不熟悉,或許自己的夫人會比自己熟悉一些,但是他來道歉,會顯得比較有誠意些。
“娟清,好久不見啊。”
確實好久不見了,自從他們搬離別墅區之後見得麵就更少了,於正笑得一臉親切和煦,沒有了往日裏隱藏的高傲,這一刻,他是真的以對待極好的朋友的態度來麵對吳娟清的。
但是明顯的,她並不領情。
吳娟清眉間的褶皺更深了些,對著別人的時候她或許還會克製自己的情緒,但是麵對於家這些人,她還真不想委屈了自己。
“嗯,不知道你們今天來,又是為了什麼事情?”
她不想咄咄逼人的,但是看到這對父女,心情就真的好不起來,這心情不好了,那態度自然也就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