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帶愛上路(2)(3 / 3)

她說,這一生,惟一的愛,隻有溫庭筠。不知那時那刻,站在刑場外麵人群裏的溫庭筠又作何感想。

雪哭

常常地,她想起那一個早春,與他一起走過雪野初融。

她說:“你聽。”

他聽到的隻是滴滴答答的滴水聲。

惟有她知道,那是雪哭的聲音。

她和他同窗4年,都年輕,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大學校園,是他的海闊天空,他一向是女生中的自馬王子,她在他眼裏,隻不過是個平凡女子。而他,從來不知道,他是如何以一棵樹的姿態,深植在她心裏。

畢業分配時。她留在本市,他卻去了遙遠的油田。想念他的日子,她格外感到這座城市的寂寞,慢慢習慣於這樣的日子,她以為自己會忘掉他。可是有一次同學聚會,大家正嘻嘻哈哈鬧得開心,主人忽然說,有一封他的信。

信裏,他說:“走在曠野上,我常常覺得冷。離開熟悉的生活,我才明白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不知道,當年的朋友中,還有多少人會記得我?”

那一夜,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她給他寫下第一封短短的信。

他的信,回得比她想象的要快,厚厚的十幾頁,寫盡了失意和寂寥。信上他的筆跡,一如往昔,讀著他的信,好像讀著她從未進入過的他的內心,一種鈍鈍的疼痛泛過她的心,卻觸摸不到。

從此,讀信和寫信,成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那滋味,不真正是甜蜜,卻也算不上苦,像是黑暗中的枝丫,沒有人看得見它確切的姿態。有時,她也懷疑自己到底是所為何來,但卻學著,不去想得與失。

許多事有如天氣,慢慢地熱或者漸漸地冷,一天一天地不被知覺,等到驚悟,已是過了一季。

初冬的一日,天陰陰沉沉,冷極徹骨。晚上,有人敲她的門,是他。

看見他,仿佛久在黑暗中,忽然見光,眼前一痛,禁不住地想掉淚,又強自抑製。胸中百感交集,交集成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許久,她方能淡淡地問:“吃過飯了嗎?”

他滔滔不絕地談著諸般久抑的話,這一刻的他,好像又回到大學時代,年少輕狂。而她,一言不發,隻是深深地看著他,要把他的每一根線條,每一個表情,像描圖一般,細細地,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印實。

夜深時,她聽見遠方有極輕微的雞啼,偶一抬頭,發現窗外,在落雪。在窗前,他們一起看雪,雪片紛飛如花瓣,隱隱有香氣。他忽然問:“你怎麼樣?還好吧?有男朋友了嗎?”

她笑一笑。

他一共攢了7天的假期,除去路上時間,他隻能待3天,她請了假陪他逛街。雪下個不停,大城市卻依舊繁華無眼,人潮熙熙攘攘,他起初興致勃勃,但慢慢情緒低落,最後索性住了腳:“我都成鄉巴佬了。”他笑容中有淡淡的寥落。他想到了什麼?是不是覺得,在這幾百萬人的大城市裏,少他一個人並沒有任何關係?她禁不住伸出手去,他緊緊握住她的手。雪下大了,他們跌跌滾滾不知摔了多少跤,可是即使摔倒了,他也沒有放開過她的手。

這3天,他們誰也不提歸期,然而時間從不等待任何人,那一天還是到了。

鋪天蓋地的雪,站台上有如戈壁,一望無際,他們都覆了一身的雪。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久久,竟也有一絲熱氣。

他說:“你先回去吧。”她搖搖頭。

火車終於來了。隔一道車窗,好像隔了整個天涯,他的身影,像一粒沙,迷痛了她的眼睛。

火車啟動的一刹那,他伸出頭來,大聲地喊:“我愛你,我愛你……”漸遠漸輕,漸漸聽不見了。她用雙手蒙住臉,因為她哭了。

不,他並沒有愛上她,她知道,雖然她寧肯不知道。在異地,在石油、荒原之間,她是他惟一的牽念。漂泊的日子他要抓住一件永恒,而後呢,當花花世界重又展現在他眼前呢?

僅僅是寂寞而已,他需要溫暖和關懷,她以為他愛上她,是因為他需要愛與被愛。

誠然她愛他,但是她也愛自己,從此,她不再給他寫信。他的信如潮水一般湧來,她一概不拆,因為怕自己會心軟。於是,他的信斷了。

他就此放棄了嗎?捫著胸中的痛,她想,也好。

然而真相是:他病了。

輾轉得知這個消息,她第一個念頭是:他的確愛上了她,被她拒絕,不能承受……

這可能嗎?她苦笑。勝一可能的解釋是:他以為所有人離開他,是因為他現在的環境與條件太差,而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地愛過他,關注過他的靈魂。

她如何能讓他這樣認定?

他的青春稚嫩如種子,而這正是他生命中最長的一冬,如果一定要有雪,嗬護他度過寒冬以待早春,就讓她做雪,用自己的冷守候他的暖。然後,在春天,有誰能聽見雪哭的聲音?

如果愛情的本質就是痛苦,那麼,她甘願受傷。

他醒來後,她低聲說:“我答應你。”

以後每天下班路上,她是那個看信不看路的人。每一封信,他告訴她:他設計的圖紙投產了,領導破格提拔他當主任了,他寫的論文發表了……而最後一封信:“我調回來了。”